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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廷芳:建筑七美

时间:2013年07月17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

被称为“粗野主义”的法国朗香教堂

  法国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是个彻里彻外的裸露建筑,无数用于建筑结构的钢骨铁梁与数不清的水、气管道交错在一起

  先锋艺术家或建筑师的价值就在这里:不断震撼你的视觉、听觉和感觉,让你醒悟到,世界上好看、好听、好读的东西远远不止你所熟悉的那些,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要勇于探索,美的天地大着呢!

  七 怪异美 

  二战后,创作的多元格局成为更广泛的共识,在所谓“后现代”的语境里,艺术家的想象更自由,个性色彩也更鲜明,凡是具有现代意识的艺术家(包括建筑师)都以重复为耻,即既不重复前人的,也不重复他人的,甚至也不重复自己的。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现代建筑景观中的千奇百怪现象。

  美与“怪”相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吃惊的怪事。是的,当带有一种新的时代特征的美刚露头的时候,总要让人经历一段惊异、摇头甚至咒骂的过程。君不见,在17世纪的南欧和中欧,当一种“怪怪的”的艺术风尚即我们现在所说的“巴洛克”出现以后,一直被艺术史家们冷落了将近二百年!因为这期间,美的形态和法则被以法国为中心的古典主义垄断了!好在事物有它自己的法则,即作用与反作用。后来在浪漫主义兴起的时候,反击古典主义最有力的事件恰恰也发生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如美术中的德拉克鲁瓦、音乐中的柏辽兹,特别是文学中的雨果。雨果向古典主义者发难时一句最有力的话是:你们所认定的美只有一种,而丑(即没有被古典主义者划入美的范畴的审美对象)则有千百种!20余年后德国的美学家罗森克兰茨于1853年出版了一部论著,叫《丑的美学》,从理论上为怪诞的美鸣锣开道,惊世骇俗。再过30余年,即1886年,瑞士的艺术史家沃尔夫林经过对文艺复兴与巴洛克的深入研究,出版了一部重要论著《文艺复兴与巴洛克》,雄辩地论证了巴洛克非但没有背叛文艺复兴的传统,相反,恰恰是巴洛克继承了文艺复兴的“艺术创造精神”。又过10年,美国美学家桑塔耶纳新出版的论著《美感》也为“怪诞”正了名,指出怪诞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重新创造”:它“背离了自然的可能性,而不是背离了内在的可能性。然而,正是内在的可能性构成这些创造的真正魅力”。因此“出色的怪诞也是新的美”。这等于为怪诞从旁门左道走入美学殿堂开了通行证。

  这期间无论文学艺术还是建筑领域都开始出现破常示异的作品,就激烈的程度而言,尤以建筑为甚,其最杰出的代表当推西班牙的高迪。如果说,他的始建于1883年的巴塞罗那圣家族教堂的设计已是石破天惊,那么他的落成于1912年的同样位于巴塞罗那的米拉公寓则更令人目瞪口呆!设计者以曲线手段颠覆了通常以几何造型为原理的欧洲建筑的一切要素,彻底破坏了人们的审美习惯;它仿佛是在一块巨大的海绵上雕刻出了许多的阳台、过道和天井,而它们本身没有一个是相同的,连每件室内陈设都不一样。不难想象,这个完全陌生的“天外来客”立即引起巨大的争议,而且遭到最难听的谩骂。然而这位包涵着天才智慧的怪诞建筑的始作俑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以经典的身份牢牢荣登在世界现代建筑史上,即使到了“后后现代”的今天,它依然是经得起推敲的先锋之作,以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不及等到它的百岁华诞,就于2005年将它连同包豪斯教学楼和悉尼歌剧院一起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从而使它成为现代美学殿堂里的一座不朽的丰碑。

  二战后,创作的多元格局成为更广泛的共识,在所谓“后现代”的语境里,艺术家的想象更自由,同时个性色彩也更鲜明,凡是具有现代意识的艺术家(包括建筑师)都以重复为耻,即既不重复前人的,也不重复他人的,甚至也不重复自己的;他要求每件作品都成为“我”的“这一个”。不难想象,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现代建筑景观中的千奇百怪现象。但这是人类建筑史发展不可避免的阶段,而且人类为其投入了可观的天才智慧,留下了不少里程碑式的建筑,仅就20世纪下半叶而言,至少下列五座建筑都值得一提:

  朗香教堂。位于法国西部一个较偏僻山区的同名小镇,建成于1955年。这座只容纳200人的小教堂(外加一个万人广场)解构了欧洲历代教堂的一切特征,你看它那沉重的屋顶好像一床快掉下床来的厚厚的棉被又被翻上去了;它的墙壁无不弯曲甚至倾斜;它的窗户高高低低,而且形状和大小各不相似。一般人很难解读它的哲学或宗教寓意,好像它被作者赋予了一种神秘性或曰多重解释性。但它出之于赫赫有名的瑞士出身的法国建筑师勒·科布西埃之手,他是国际公认的现代主义四位建筑大师之一,而且他设计之前曾不止一次去当地考察过地址,并进行了认真的构思。这座建筑以结构复杂、细处简洁为特征(与传统教堂相反)。作者构想出了一种“视觉领域的听觉器件”,它“像人的听觉器官一样的柔软、微妙、精确并不容改变”,从而“成为人与上帝之间沟通的渠道”。

  悉尼歌剧院。它始建于1957年,竣工于1973年;施工的难度极大,工期整整延长了十年,造价追加了11倍,以至使国会为此屡屡争吵不休,甚至还迫使设计师中途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过东道国。设计师是丹麦的伍重(Yorn Utzon,1918-2008)。他是32个国家233个竞标方案中的曲折胜出者。这座不同凡响的建筑奇观最早大胆地使用了巨大的壳体,一举抹平了顶和墙的界线。但它看起来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很美,因为它像群帆归步,很有韵致,富有诗意(但作者晚年坦露,其创意来自橘子的橘瓣)。然而它一看就不像是一个剧院!因而颠覆了以往所有剧院的样式和规范。从这点上说,它就变成很“怪”的异类了!作为“世界遗产”,它是所有拥有这一身份的建筑物中最年轻的一个——刚过而立之年即进入了“遗产名录”(2007)!它的诞生使悉尼埠头出现一座绝妙的巨型艺术雕塑的奇葩,它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相映成辉,是建筑与环境相得益彰的典范,成了悉尼这座国际名城一道绝美的风景线,从而极大地提高了澳大利亚的文化形象,并且有力地为“后现代”建筑争了光!此外它也是笔者心目中的建筑皇冠。

  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它位于巴黎塞纳河右岸,是个彻里彻外的裸露建筑,无数用于建筑结构的钢骨铁梁与数不清的水、气管道交错在一起,看起来很像是个炼油厂或化工厂,与巴黎的传统建筑形成强烈的反差。作为一座总统蓬皮杜亲自主持建造的、承载四大文化功能(图书馆、艺术馆、工业创造中心和音乐研究所)的国家级巨型建筑物,以这样怪的面貌出现,这在当时看来,在世界建筑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但它是从681个投标设计方案中遴选出来的,经过国家最高领导人批准的,建筑师是已经享誉世界的皮亚诺(意大利)和罗杰斯(英国),这可不会是儿戏吧?但尽管如此,当它破土而出时,还是冲击了许多人的审美口味,骂声不绝。然而这种喧闹声还是被时间沉淀下来。今天任何人写现代建筑史都无法绕开它。

  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古根海姆是美国的一位富翁,他的财富专门用于世界连锁博物馆经营,故世界各地现在有许多家同名博物馆,其中早先享有国际盛誉的是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为第一代现代主义经典建筑大师赖特所设计。西班牙的这座古根海姆博物馆建在西班牙的一个正在衰落的城市——毕尔鲍鄂。这座建筑的“怪”处在于它是由一系列的双曲面的体量组合而成,曲线是它的基本造型原则。它的外立面乍一看根本不见门窗。其设计师是当代最负盛名的先锋建筑师弗兰克·盖里(美国)。也许它毕竟离我们很近(1997年建成),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吧,故当它横空出世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负面的舆论爆炸,而毕尔鲍鄂这座原本已沦为“破落户”的城市一下子又光鲜了起来!可谓一个“怪”建筑救活了一座“病”城市。

  时间和空间离我们最近的一座举世皆知的“怪建筑”当推国人最熟悉的“鸟巢”了!它的天才奇想来自仿生学。作者将这座举世瞩目的国际大型体育场设计成一个巨大的“鸟窝”,一个生命憩息的家园。当万千运动健儿从五洲四海飞来于此济济一“巢”的时候,立即唤起全球几十亿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观众的和平温馨的宽慰感!在美学上它采用大曲线,极富运动感,这与欧洲17世纪十分流行的“巴洛克”审美风尚相呼应。结构上它让所有看似杂乱无章的钢条衔接裸露在外,这又与中国传统建筑惯于外露的结构特征相谐和。而场内的碗状大贴面更是采用了大面积的“中国红”,这就最大限度地减轻了东道主观众的陌生感。这座石破天惊的建筑物不仅为首都北京中轴线增添了一座新的地标,它的天才的创意也为世界当代建筑史书上新的一笔。此外它的两位杰出建筑师即瑞士的赫尔措格(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茨克奖获得者)与德国的德·梅隆也有一段佳话:两人从幼儿园起就是好友。这次合作的成功堪称这对建坛双璧不朽的友谊纪念碑了!

  一般公众的审美趣味往往带有惰性,需要有人在他额头上击一猛掌,才能使他猛醒。这就是为什么现代主义文学艺术兴起以来,创作中常有人提倡“间离法”或“陌生化效果”,就是要你换一个角度,引起你对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的惊异感,以便重新认识那些熟悉的事物。先锋艺术家或建筑师的价值就在这里:不断震撼你的视觉、听觉和感觉,让你醒悟到,世界上好看、好听、好读的东西远远不止你所熟悉的那些,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要勇于探索,美的天地大着呢!


(编辑: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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