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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纳戏剧纪行

时间:2013年07月29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张晴滟

瓦尔纳国家木偶剧院前雕塑

  今年6月,我应国际戏剧评论家协会之邀,前往保加利亚参加了历史悠久的瓦尔纳戏剧节。戏剧节组委会安排我们入住在一幢前苏联风格的海滨高层酒店中,建于社会主义时期的土木结构经受住了岁月的洗礼,至今仍矗立于一片片低矮的建筑群中。酒店的屋子虽小却很干净,屋内唯一的电子设备是一台迷你电视,还需要前台提供的遥控器方能开启。他乡与故乡,时差不过5个小时,时光却仿佛倒退了20年。是夜,恍若置身于一部独立制作的低成本科幻剧,不知今夕何夕。

  天未亮,海鸥的叫声将我唤醒。推窗出去,便见一片青蓝的黑海,天水相连,与瓦尔纳隔海相望的是格鲁吉亚的巴统。1920年,格鲁吉亚的布尔什维克,青年斯大林曾在巴统地区组织过工人示威,这件事后来还被布尔加科夫写进了戏剧。巴统旧名科尔希达,又是希腊悲剧中的女主角“美狄亚”的故乡。

  木偶剧推陈出新

  国际戏剧评论家协会的青年剧评人研讨会在瓦尔纳的国家木偶剧院里进行。保加利亚各大城市都有木偶剧院,有点像中国的地方戏曲院团。瓦尔纳国家木偶剧院建立于1951年,创始人是木偶表演艺术家萨拉瓦诺夫。木偶剧从中世纪开始在欧洲盛行,由东向西进行传播。欧洲有漫长而悠久的木偶剧传统,而东欧的木偶艺术更是个中翘楚。

  木偶根据其操作方式分为手袋木偶、提线木偶、杖头木偶类和皮影戏等等。手袋木偶的制作和操纵技艺简单易学,仗头木偶稍微复杂些。在木偶的头部、双手各装上操纵杆,头部为主杆,双手为侧杆。萨拉瓦诺夫将提线木偶的操作发展到了很高的水平,他还发明出一种独特的机械木偶,将提线木偶与仗头木偶结合,意在模仿人体的一切细微活动。这样的木偶需要至少两人一起操作,由于技术过于复杂,在他死后,这种木偶的制作和表演便失传了。在剧院创立之初,萨拉瓦诺夫带领年轻人改编、演出了大量传统经典——主要是前苏联和保加利亚本土的民间故事,并深受市民的喜爱。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木偶剧采取分级制:限制级的成人剧和老少咸宜的儿童剧,演出为不同年龄的观众服务,内容因人而异,各有侧重。

  这次我们欣赏的一出木偶剧,是由普罗迪夫的木偶剧院带来的《禁闭》。作品的情节类似中国的神话故事河伯娶妻,讲述的是一个村子要修桥,村民们日夜劳动,每当快竣工的时候,便会功亏一篑。一次又一次失败后,一位青年梦见鬼魂发话说,必须献祭一个生命,桥才能完工。为了全村的利益,这位青年杀死了他心爱的妻子。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剧团的创新能力,真人的肢体表演超过了木偶的运用。与其说它是一出木偶剧,不如说是一出形体戏剧。全球化的语境中,这里的年轻艺术家们没有忘记文化根源,仍然在推陈出新地创作着新作品,这一点令人感到钦佩。

  文献剧朴素动人

  瓦尔纳艺术节每晚会安排3场演出,我们晚上看戏,白天就聚在剧院里讨论前一天的演出。小剧场、大剧场、话剧、舞剧、保加利亚本地制作和外国剧团的演出,整体水平很高,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有意思的是,越是得奖无数、制作奢华的,越是虚有其表、矫揉造作、内容空洞。

  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剧院的导演带来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这应是此次戏剧节中最“烧钱”的一部制作。大剧场的舞台上满是光鲜亮丽的演员,还配了一个弦乐四重奏乐队,外加一位爵士女歌手。在去年斯洛文尼亚的马尔博尔举办的戏剧节上,这出戏囊括了全部大奖,可谓载誉而来。不过依我看来,这番荣誉大多应归于原著。导演想要处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关系,但无论是花哨的表演还是现场伴奏加唱的形式,都削弱了文本的深度。主人公卡特琳娜的爱和死都是出于无聊,一方面,她的情欲被鲜活的细节真实“表现”;另一方面,她的悲剧却被无动于衷地抽象“表述”。

  此次瓦尔纳之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两出文献剧。《云》来自一个布拉格的剧团,作品表达了捷克青年对父辈的怀念。对于主创而言,真相不是绝对的,它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于是,对记忆的表现成了作品的核心。台上只有一男一女两位表演者:男演员是音乐家和木偶表演艺术家出身,主要负责音响和多媒体制作;女演员是编舞出身,她一边配合同伴操作声光电设备,一边通过话筒对观众讲述她的家族史。在东欧,这出戏的历史语境无须交代,但对我而言,这样的戏无论是题材或形式都是新鲜的。女主人公的祖父是捷克共产党的开创者之一,她的叔叔则在“布拉格之春”中扮演了双重间谍的角色,最后被当局逮捕,家人也遭株连。惊心动魄的事件,在讲述者的口中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没有感情色彩,也很少传达价值判断。女演员根据家庭成员的遭遇,表演不同的舞蹈。技术人员发明了一种定格摄像技术,将女演员的现场表演逐格投影在黑白的家庭相片上。于是,个人口述和现场舞蹈融入了历史影像,高科技手段沟通了生者与逝者。

  另一出保加利亚本地制作的文献剧,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舞台十分简单,一块屏幕、一些生活日常用品作为道具,特别之处是使用了保加利亚的民族乐器和民谣清唱,一下子将观众带回到乡村久远的过去中,朴素而感人。戏中的4个演员看似业余,其实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是个草台班子,大家在一块演戏只是爱好,各人还有其他社会工作:比如其中有个角色,是个热衷于包装保加利亚民间音乐的音乐商人,这个男演员演的就是他自己。丰富的舞台经验锻炼了演员,反过来说,优秀的文献剧演员通常不会被识别出“表演”的层面。文献剧类似庭审,不在于突出表演的部分,而在于各类文献、证据的重量和双方论证的充分展开。演出后我见到了这出戏的导演,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导演。她目前正在做的是一部有关在首都索菲亚生活的中国人的文献剧,并试图通过自己的作品突破文化的隔阂。


(编辑: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