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关注]大话“新西游”
特效与造型的遗憾
□ 孙承健(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就视觉特效本身而言,首先要符合人类正常的视觉经验,以及对客观世界的感知经验。即使是要表现一些所谓超验的,或者是人类经验之外的现象,也需要有类似的认知支撑,因为,人类对于经验、超验的现象都会以现有的认知为基本出发点进行解释。表现在影像之中,则直接体现为物质的运动方式,包括在重力形态下的运动轨迹、坠落的重量感,以及相应的物质质感等等。比如,在新《西游记》里,孙悟空借助石卵,集天地之精华而降临到喧嚣世界的这场戏中,石卵落地轻盈,给人以飘飘然的感觉,没有重量感,没有质感,更没有任何引力。这种视觉感知层面的非真实感,使得观众在视觉上和心理上自然会产生一种本能的直接抵触,因为从瑞恰慈的所谓“可接受性”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视觉特效完全是浮于表象、难以接受的。
其次,影视艺术是细节的艺术。细节不仅能够直接反映出艺术作品本身的质感与品位,在很大程度上也体现出了艺术家对观众、对艺术的一种尊重。但新《西游记》在细节的呈现上,很多数字特效的运用并不细致。甚至就连最基本的抠像都充满瑕疵,很多角色都带着紫色的光边,而且在合成的过程中又缺乏必要的技术处理,因而难免显得有些粗制滥造之感。这些也与前期拍摄不无关系。因此,从最终呈现效果来看,新《西游记》在拍摄与制作的过程中,积攒下了很多“隐患”,比如光和影调的运用就是致命的问题。光和影调在不同的自然情景中没有变化,因而角色也就无法从视觉感知层面最大化地融入到空间场景之中。再加上后期的整体调色存在明显的问题,因而画面所呈现出的那种所谓的数字特效,给人以浮于表象的体验和感受是显而易见的。类似的情形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赘述。此外,特效技术在很多画面效果中明显存在着“短斤少两”的“工序”上的欠缺,致使在最终的呈现效果上感觉太假。比如观音菩萨头顶上的光环,画面呈现给观众的是静态的、固定不动的效果,无论观音如何动作,而其光环却是依然“稳坐泰山”,依然保持其绝对的稳定形态。其实,这样一种效果,完全可以用定向追踪的方式加以解决,让光环跟随观音的头部运动而自然移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西游记》的特效本身折射出的技术理念也是值得商榷的。特效或数字技术的作用和意义,对影像表达而言,在于从根本上使得影视艺术超越原本只能“再现”现实的被动记录,大幅提升其视觉表达层面的“可实现性”,因而其蕴意在于超越现实,实现那些过往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情境。然而,特效的运用当以影像表意,以及叙事表达的主旨为核心,而不是为特效而特效。比如上述的的观音入画场景,本可以通过其他镜头手段来实现,并非一定要靠特效来完成。为特效而特效,是不足取的。尽管当前国内的特效技术比之好莱坞还有一定差距,但并不代表国内的制作团队就是落后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技术背后的人的思想和意识,技术只是手段,是载体,并不是全部。比如电视剧《乔家大院》中的特效就是由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数字实验室制作的,无论是整体效果,还是特效与叙事,以及特效与影像表意的融合层面,制作这部剧都是非常用心的。因此,新《西游记》没有洋人团队全力协助而不能与美国大片比肩的托辞是站不住脚的。
传统的中国文人有很多崇尚自我放逐,也就是保持一种相对个人的、与主流价值保持相对距离的处世哲学,他们对于社会现实的阐释,更多的是借助于作品本身,而作品所表之意也恰恰是隐喻现实的社会情景。因此,对于《西游记》而言,无论其塑造的角色多么异类,其创造的文本世界多么异质,而其内在的实质却是人,至少是以人的社会为范式的。新《西游记》中的角色造型就过于单薄了,虽然创作者是在寻求一种所谓写实的语言形态,但却忽视了其内在的本质意义。人物造型本身,缺乏应有的“人性”化的人文特征,更缺乏那种文化的厚重感。吴承恩作为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他对神怪世界的想象承载了他的理念,却又不直陈事实。因此,“西游”这个载体承载了知识分子个人与中心价值观的距离感和自我放逐,“西行四人”在吴承恩眼里就是活生生的人,有着可诉可陈的人性。而这些,在新《西游记》的造型中是看不到的,这也是个遗憾吧。
(本报记者张成采访整理)
(编辑: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