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时代的最后背影
准备进站整备的上游型1052号蒸汽机车
平庄煤矿正在整备的上游型蒸汽机车
上游型蒸汽机车驾驶舱内大车正在狭小的板床上小憩
文/图 初晓璐
喜欢蒸汽机车还是小时候的事了:看见黝黑的庞然大物喷着白烟隆隆地向你驶来,那种震撼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以至于这种印记一直跟随着自己,经过了这么多年,慢慢变成了一种力量与美的代名词,驱使着我去追随他、记录他。
如果说蒸汽机的运用开启了人类的工业文明时代,那么在这个被白雪包围的地方——平庄煤矿,则是这个时代的最后画面之一。当我们抵达平庄煤矿时,远远地就看见他巍峨的身影,一声长鸣的汽笛让我们恍若隔世。在平庄煤矿的装煤站停着两台上游型蒸汽机车,虽然和国产的建设、胜利、前进相比是个小个头的家伙,但走近看上去依然有着工业机械特有的压迫感。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剩下的三台上游蒸汽机车接连回到站上装载煤水进行整备,站内有着古旧色调暖黄色的大灯,光线透过蒸汽巨兽向我们袭来,驱走了将近零下20度的严寒。夜间的整备真是绝佳的拍摄题材,黑暗中蒸汽巨兽显得更加庞大,也更加具有了英雄迟暮的悲壮气势。经过了两百多年的世间沧桑,蒸汽机车这样一种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遗留,依然在这里任劳任怨地工作,不由得让我们感觉到他的坚韧。
在站边找了间小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我们又来到了站上,和一位大车师傅(大车是对蒸汽机车正司机特有的称呼)聊了一会儿后,大车主动邀请我们去驾驶室坐坐。上游的驾驶室约莫三平米见方,一般由三位师傅一块开动:正司机(大车)、副司机和司炉,大车告诉我们今天他们的车歇着,炉子不能灭,所以他和副司机师傅一块儿在这里看着。在狭小的驾驶室里,地面满是煤渣,大车躺在驾驶室右侧窗口的一块木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们聊着天。大车最感兴趣的话题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来拍他的铁疙瘩?我们笑了笑,说这是工业时代的遗留,拍一次少一次了,对于我们来说,这铁疙瘩是一种历史。大车若有所思,吐出一句:如果你天天和他打交道,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大车告诉我们,平庄煤矿是1958年投产的,鼎盛时期场站内停满了蒸汽机车,把一节节运煤专用车拉出平庄。从遗留的场站规模,我们能够看出大车不是在夸大,而现在的场站铁轨已经废弃的废弃、拆卸的拆卸,来时有两位工人还在挖地下的电话线,他们说:“都卖了,这矿要废了。”
从大车师傅这儿我们得到了相同的信息,平庄煤矿的露天矿坑至多再开采两年就要废弃,现在从矿坑底部拉煤已经改由卡车进行,火车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原先架设好的电力机车线也已经荒废,电力机车都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场站,只剩下他们五台上游还在陪伴着煤矿最后的时光。
“矿停了后,你们怎么办?”
“下岗的下岗,还有能力干的可以去其他矿。”
“那您会改去开内燃么?”
“那执照难办,这个全是气,和那个不同的。”说罢大车指指驾驶室内破旧的仪表和各种扳手。
说是驾驶室,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过时的工业展览馆:压力表上字迹模糊,各种管道锈迹斑斑,锅炉的外壁上有大块儿锈迹剥落的痕迹,要不是锅炉里还冒出一丝暖意,整个驾驶室就如同报废了一般。
“车况还好么?”
“不行了,快要到报废年限了。”
“坏了怎么修?”
“只能从同型号的报废车头上拆零件下来,再拆拆补补吧。”
大车唯一引以为豪的,是经常有外国人来拍他的宝贝疙瘩:“来拍的老外可多了,英国、德国、俄罗斯、日本的……都说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了,就咱这地方有!”而这句,也是我们在平庄的居民口中听到的第二多的话,一般来说,他们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东西天天跑,有什么好拍的!”
平庄的居民们已经对这种喷着烟的蒸汽巨兽习以为常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当有一天巨兽们的轰鸣突然消失,不知道他们会有着怎样的想法?
当我们离去时,大车从我们的保温水壶里倒了一杯水:“这里守着口渴得紧,水都喝完了。”
离开的时候,残阳如血。
(编辑: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