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黄桷坪将旧城改造与另类艺术“混搭” 涂鸦,点亮老街区
每一座城市,都在用建筑楼宇和街巷阡陌,勾勒着自己的面容。而公共空间,恰如五官中的眼睛,从中可一窥城市的灵魂与风情。有的城市眼睛慧黠灵动,历史的积淀与文化的交融,让人们尽享“诗意地栖居”;而有的城市眼睛却黯淡无神,商业的侵袭与艺术的贫瘠,让公共空间沦为“文化沙漠”的俘虏。
在城市建设的图景中,公共空间的营造也需要发现美的心思,用文化点亮城市的眼睛、用文化滋养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本版今起推出“寻找美丽空间”系列,首篇带您走进重庆黄桷坪,寻觅涂鸦艺术在旧城改造的成长脉络。
——编者
刘志强摄
刘志强摄
刘志强摄
冬日里的重庆,天总是灰蒙蒙的。行至九龙坡区黄桷坪,却能发现一处色彩斑斓的所在——全长1.25公里的主干道两旁,37座楼房外立面,悉数被五颜六色的涂鸦覆盖。栩栩如生的动物、表情夸张的人物、鬼魅抽象的图案……在灰色天空的反衬下,附着于日常居所上的巨型色彩精灵,在老街区里轻盈跃动,着实惊艳。
这里,便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涂鸦作品——黄桷坪涂鸦艺术街。涂鸦,这种仍被许多城市视为“牛皮癣”的艺术形式,为何能在黄桷坪落脚生根、茁壮成长?
落笔
旧城改造中激发灵感,涂鸦让老房子获得新生
黄桷坪艺术气息的发端,无疑是驻扎这里50多年的四川美术学院。近年来,随着“川美制造”的艺术作品被市场认可,也随着文化创意产业的升温,原本封存于象牙塔内的艺术氛围逐步向校门外弥漫。
“经常会有全球各地的艺术家和艺术机构来黄桷坪访问考察、举办活动,也有不少人萌生留下发展的打算,由此还形成了‘黄漂’一族。”四川美术学院美术教育系教授戴嘉陵说。
院墙内外,氛围大不相同。黄桷坪地处濒临长江的老工业区,周边遍布工业企业、大型仓库、搬运公司,街道老旧,一片脏乱差。“黄漂”们打趣说,“川美就是插在垃圾桶里的一朵鲜花。”正是这个“垃圾桶”,吓跑了不少前来“赏花”的艺术家。
一面是环境改善和产业转型的需求,一面是做大当地文化创意产业的愿望。针对周边土地征用空间有限、拆建成本太高的现实,川美的负责人想出一个改造思路:“把它给画了。”在戴嘉陵看来,发动川美师生,用美术作品覆盖黄桷坪街区,无疑是种省钱又省力的方式。
“最理想的手段,还是采用壁画形式。”作为涂鸦街工程的直接参与者,四川美术学院影视动画学院副院长周宗凯坦言,理想和现实还是有些距离,精雕细琢固然可贵,但若用于旧城改造上,时间就不允许,“没有居民愿意自家窗外长期搭着脚手架,防盗都成问题。”
相较之下,粗线条、随意而高效的涂鸦显得更为务实。重庆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李向北认为,涂鸦艺术与城市景观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如果与城市的文化氛围、时代背景、生活气息巧妙结合,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用涂鸦装点城市公共空间的想法,得到了重庆市创意办、九龙坡区政府和普通市民的支持。尤让周宗凯感念的是,九龙坡甚至指派常务副区长来统筹协调工程,“并非所有地方都这么开明,敢于担当风险。”
周宗凯记得,涂鸦街工程正式启动时,100多名学生、700多名工人,以面积达5万多平方米的楼房外立面作为画布,将设计图上的涂鸦方案喷涂下来。他将当年的涂鸦施工比作一场“行为艺术”:政府主导,艺术家策划,民众参与,学生和工人操作。
在耗费12.5万公斤涂料、3万支画笔之后,黄桷坪涂鸦街最终向世人亮出它清新时尚、壮观震撼的面容。以此为起点,黄桷坪也走向了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春天。
对话
涂鸦不能靠“堵”,融入城市规划才能感染市民
“现在一到周末就会带孩子到外面仔细瞧这些‘乖房子’,儿子很兴奋,说看完了想学画画。”起初还有些不适应的市民杨玉琴,早已习惯了这些城市涂鸦的存在。
时至今日,川美校园内也不允许学生随处涂鸦,街边一些所谓涂鸦也仍被许多市民厌恶。不过,当涂鸦形成相当规模,并摒除随意性后,它便不再是恶作剧,而是上升成为一种被普通市民广为接受的艺术。
实际上,黄桷坪市民与涂鸦艺术的对话,自涂鸦街筹建之时便已开始。当时,周宗凯曾对着300多名市民发表演讲,“一开始,大多数人并不十分理解。”设计者还将几种方案摆在街边,供过往市民评点指正。有人提出,涂鸦作品不能画感觉恐怖的东西,也有人建议,颜色应当尽量和建筑协调起来。几易其稿之后,涂鸦街的设计方案终告落听。
更大的争议反而出现在象牙塔内。一些教师对涂鸦方案并不赞同。他们的理由是,若不让学生发挥个性,而只是按照设计方案填涂,并不符合涂鸦随意性的本质,艺术价值也会大打折扣。对此,周宗凯并不赞同,若任由学生乱涂,不是没可能成功,但同样可能失败,“没人能够为这么大的风险担责。”
当时正读大四的学生敖圣杰参与了涂鸦的一线工作。他认为,单看细节和局部,其艺术价值确实不高,但就整体而言,涂鸦街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作品。“我现在常带学生回到黄桷坪参观,他们想象不到当初是怎么做出来的。”
最令艺术家们惊奇的,是工人们在参与施工任务时,也不自觉地被涂鸦艺术所感染。周宗凯曾亲见一位工人从8层楼高的脚手架上特意降至地面,退到远远的地方,点上一支烟细致端详,“那感觉,就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对涂鸦不能只靠‘堵’,因为人们需要释放想象的游动空间。”涂鸦街竣工后,特意在街边留下一面50多米的涂鸦墙。几年来,这里每隔一两个月,便会诞生一幅幅不知出自谁手的新作,吸引着周边市民和背包客们驻足观赏。涂鸦,这种另类艺术在黄桷坪的生命旅程,被后来者不断续写。
心态
营造公共空间兼收并蓄,让另类艺术与市井气息共存
两年前,法国人凌涛第一次来到黄桷坪时,就被这里的涂鸦作品和艺术氛围所感染。他就此落脚,后又到一家文化公司做艺术总监,开始向老外们推荐黄桷坪。在他看来,这里最宝贵的东西在于兼收并蓄的开放态度,“对重庆来说,比起繁华的解放碑、壮美的三峡,黄桷坪才是一张更有个性的名片。”
涂鸦街之后,黄桷坪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发展,许多周边废弃的老旧厂房也借力变身为创意产业园。九龙坡文广新局局长黄贤中说,“如今黄桷坪聚集了坦克库等5家市级创意产业基地,100多家艺术培训机构,还有3家大型美术馆。”
著名的501仓库,属于涂鸦街上最先一批创意基地。四川美术学院副教授龚玉将工作室设到这里,他平时喜欢到“黄漂”中有名的交通茶馆邂逅灵感。听说,茶馆老板曾想装点下略显破旧的门面,却被一位“黄漂”出资制止,“每年5000元,就是为让茶馆保持原生态。”
“当初如果大拆大建,把这里的平民百姓都赶走,还会有现在惹人喜爱的黄桷坪么?”周宗凯认为,用涂鸦改造旧城的意义,不仅营造了艺术氛围,也将之前的生活气息保存了下来,而后者也正是当地文化创意产业持久生命力的来源。
另类与大众共舞,艺术与市井并存,和谐包容的文化生态在黄桷坪生长延续:街边修鞋的妇女成了画家笔下的人物,“黄漂”们推介的小饭馆常被外地吃客挤满,校外拉活的“棒棒”能把孩子送进川美读书,夜市上贩卖画具的小贩也可与艺术家打成一片……人们以各自的方式,在这里经营生活、享受艺术。
不过,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重庆市区内位置最好的滨江地带已几乎开发完毕。黄桷坪,会否像现在的“江北嘴”一样遍布高档写字楼,从而向市井气息说再见?“黄漂”们,会否因为新一轮的城市开发,陷入创意空间被挤占的境地?这也是当下他们最大的担心。
(编辑: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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