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报]“酷评”,缺乏公信力的“棒杀”——也谈《金陵十三钗》引发的批评话题
《金陵十三钗》上映之前,我没有去看影评,怕“被”先入为主。看完电影之后,才听说“情色爱国主义”、“处女保卫战”一类的“酷评”,听上去很热闹很刺激,但我还是没有主动搜索一读的热情。
我对看影评不起劲,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想想《色·戒》出来那会儿,我对那种“快评”还是挺热衷的,不论是出于做杂志选题的角度,还是出于关心“文化研究”的角度,我都很留意“在消费社会中人们如何看待历史,如何表现革命战争”这一类现象。这其实是典型的“文化批评“的立场:留意这一类话题,是想看看今天的人是什么精神状态,具体到影视中,也就是处于影视生产和消费的链条中,人们如何再现和定位战争、革命、历史、民族、国家、信仰……所有这些实体和非实体的庞大之物。也就是戴锦华经常引用的那句话,“重要的不是神话讲述的时代,而是讲述神话的时代”,重点是审视和判断当下这个时代的思想状况。但是,我越来越发现,这种批评中有一类时评,面目越来越像,篇幅越来越短,操作起来也似乎越来越容易。表现为命名的热情空前高涨,标签一个比一个耀眼刺目,但其中新鲜的发现越来越少,对于具体作品的细部分析越来越少,以至于有人对作品都不用细看,随便瞅两眼就能把文章写出来(譬如著名文化学者朱大可被网友指出,对《金陵十三钗》的剧情复述出了错误)。只见一个个现成的话语模式抛过来,诸如后殖民主义、国家主义、女性主义、历史主义等各种主义——差不多所有20世纪的西方思想界、哲学界成果,都成了这个场域常用的套路——所谓“理论演武场”,好像吸收这些成果,就是为了将其变成一把一把小刀,专门用来撬开所有坚果的缝隙,专门用来找到“艺术话语”中的文化症结,只要撬开了,找到了,评论就完成了。一种程式化的批评方式似乎就此成型,管你什么电影电视小说,观看时的感受统统忽略不计,只要模式找准了,话语便自动繁殖出来——这包含着对“理论”本身的窄化和误读。“情色爱国主义”之类的词,完全可以套用在《色·戒》或《风声》,甚至《潜伏》上边,貌似很尖锐,实则很老套。渐渐地,我对“酷评”越来越失去兴趣了。“文化批评”在审视时代和社会的层面上,确实有意义有价值,但是过多过滥地操作,弊害就会表现出来,尤其是那种把批评简化为“贴标签”,一步就到位的批评——也就是“酷评”,往往对作品的丰富精神内涵下了简单粗暴主观的判断。那种居高临下的话语方式和机械化程序化的分析方式,对于有着自己独到体验的观众和认真负责的主创人员,缺少足够的善意和尊重。所以,这类“棒杀”式的批评,注定会失去“杀伤力”。
想想吧,所谓评论的公信力就是这么消失的:你不能说这些评论不在理,某种层面上都在理,都对,但是你若是仔细看过这个电影,又觉得所有这些说法对得很没劲,因为,它所说的大道理你只要去看相应的学术著作一样能说出来,而这部电影给人的触动、给人的独一无二的体验,那种暗自品味和咀嚼的深层的东西,却被忽视了。作为观众,我们进入一个作品,首先是获得体验,其次才是意义——一种对于个人心灵的意义,评论不从这个体验出发,而是一味地张扬一种生硬、冷漠的客观,或是某种牵强的“义愤”(实则是利用酷评赚取眼球),再或者是以理论的名义做高头讲章,时间长了必定惹人生厌。不关注具体的情感体验和审美体验,不关心作品背后的人——作者,和作品面前的人——观众,这样的评论又会得宠多久呢?
其实,面对一部有艺术追求的作品,需要的不只是从社会文化群体出发作出道德判断,更需要总结其作为审美体验的优长,和给予人心灵的感动。好的批评,要建立在一个客观的尺度上,一种理性的立场上,更要建立在敏感细腻的审美感受力和一个真诚友善的心态上。只有这样批评才能说到人心里去,才能有益有效,也只有这样的批评,才能体现对艺术的建设性,体现对时代文化的担当。
(编辑: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