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著名评书艺术家连阔如诞辰110周年,为回顾和缅怀连阔如的艺术道路和人生轨迹,梳理和探讨连阔如在评书艺术领域的丰硕成果和宝贵经验,交流和总结连阔如为中华曲艺事业所作出的贡献,8月7日,中国曲协、北京市文联、中华书局、北京市非遗保护中心、东城区文委、西城区文委在京联合举办了“纪念连阔如先生诞辰110周年座谈会”。
会上,中国曲协主席姜昆,著名作家苏叔阳,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田连元,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李岩,北京日报主任记者、《醒目惊天连阔如》作者彭俐,连阔如之女、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连丽如分别发言,畅谈了他们心目中的连阔如。(发言摘要见本版)
中国曲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董耀鹏在主持座谈会时表示,连阔如先生是北京评书艺术的一代大师,是新中国曲艺的代表人物,也是杰出的曲艺改革家、社会活动家和作家、民俗学家。连阔如先生为人襟怀坦荡、坚持真理,献身理想、坚贞不渝,与曲艺界、文艺界广交朋友、深交朋友,展现出崇高的人格魅力和人品艺德。他在中华全国曲艺改进会筹委会、中国曲艺研究会担任领导职务期间,致力于曲艺的去旧革新、继承发展,是新中国曲艺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为新中国曲艺事业乃至文艺事业的繁荣发展作出了重要的开创性、历史性贡献。连阔如先生是评书大家、曲艺名家,是我们中国曲协的老领导,他为评书艺术、曲协工作和曲艺事业繁荣发展所作出的突出贡献,他对评书艺术、曲艺事业的不懈坚守、坚定追求与勇于担当将永远为我们所铭记。回顾总结历史是为了更好地把握现在,正确地创造未来。董耀鹏说,我们在这里召开座谈会,不仅是向连阔如先生表达怀念和敬意,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号召包括评书界在内的广大曲艺工作者向以连阔如先生为代表的老一辈曲艺家们学习。希望广大曲艺工作者以老一辈艺术家为榜样,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牢记当今伟大时代赋予的神圣职责和庄严使命,积极践行“爱国、为民、崇德、尚艺”的文艺界核心价值观,向书本学习,向前辈学习,向同行学习,走到人民中间,走到生活深处,走到实践当中,为百姓说唱,齐心协力推动曲艺事业的繁荣和发展。
欧阳中石、谭元寿、蓝天野、爱新觉罗·启骧、阎崇年、马未都、陈涌泉、常贵田、师胜杰、李立山、瞿弦和、李滨声等180余位文艺界知名人士,以及刁惠香、曲华江、李金斗、徐俊等有关单位负责人参加座谈会。
据悉,8月16日还将举办纪念连阔如诞辰110周年专场演出。
新中国曲艺事业的开拓者
□ 姜 昆(中国曲协主席)
20世纪上半叶是北京评书发展的黄金时期,书棚、书馆星罗棋布,名家辈出,其中就包括连阔如先生。连阔如本名毕毓珍,1903年6月生于北京的一个没落旗人家庭,只念过半年私塾和两年小学的他,13岁便只身离家,辗转流离于各地,饱尝底层社会五行八作的艰辛,24岁拜评书艺人李杰恩为师,赐名“阔如”,他凭借过人的天资和丰厚的学养,创立了“连”派评书表演艺术。他在从事评书表演的同时著书立说,长年在《新北平报》《民声报》等报刊发表文章、连载作品,并出版有揭露江湖内幕的《江湖丛谈》一书。此外,他还兴办广告社等实业,曾被推举为广告工会领袖。新中国成立前夕,连阔如先生作为北京曲艺界的唯一代表,出席了第一届全国文代会,曾担任第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第二届全委会委员、中华全国曲艺改进会筹委会副主任、中国曲艺研究会副主席等职务,是新中国曲艺乃至新中国文艺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令人痛心的是,他在“反右”运动和“文革”时期遭受迫害、打击,被剥夺了一切社会职务和待遇,1971年8月不幸含冤辞世。
回顾连阔如先生不平凡的一生,我们感叹他在旧社会底层中摸爬滚打却未曾沾染一点江湖习气、从事评书事业和兼顾其他行业都能名利双收的气度和胆识,钦佩他穷其一生为钟爱的评书事业以及新中国曲艺事业做出的重要功绩。他开创性地凭借传统书场和广播电台两个平台,将《东汉》《西汉》《水浒》《隋唐》等极具史诗风范的袍带长书推向了新的高度。新中国成立后,他主动适应新时代、结合新形势致力于改旧创新,不但重新整理录制了《东汉演义》《三国演义》等传统书目,还率先创作播讲了《夜渡乌江》《李有才板话》《暴风骤雨》等新书目。在他的示范带动和有力感召下,大批曲艺工作者掀起了改造旧曲艺、创作新曲艺的热潮,一篇篇新创曲艺作品得到了展示和推广。在中国曲协前身——中华全国曲艺改进会筹委会、中国曲艺研究会担任领导职务期间,连阔如先生为新中国曲艺事业的革新和发展不停地奔波忙碌,他身体力行地创演新评书,积极倡议举办艺人讲习班,走进高等学府传播曲艺知识,促进南北曲艺经验交流。他作为第一届赴朝慰问团曲艺服务大队大队长,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朝鲜前线,为“最可爱的人”送上来自曲艺界的慰问和温暖。毫无疑问,连阔如先生是新中国曲艺的代表人物、领军人物,他以坦荡的胸襟、非凡的气质、丰厚的学识在中国曲艺史、文艺史上树起了一座丰碑,为今天曲艺事业的繁荣和曲协工作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今天我们曲艺人学习、敬仰的典范。
连阔如先生是一位勤奋正直、崇德尚艺的艺术家。虽然他来自社会底层,尝尽旧社会的苦寒冷暖,但从走上评书艺术道路的第一天起,他便自觉自省地摒弃旧艺人的江湖习气。在那个把说书唱戏比作下九流的旧世界里,他从未自轻自贱,取而代之的是谦逊好学的态度和正直为人的风范。他乐善好施、慷慨助人,对遇到困难的艺人同道常常接济,即使是雇佣的人力车夫,他也视如兄弟善加对待。他对从事评书艺术也有着崇高的追求,在创立“连”派评书艺术的同时,他关注评书的起源发展、历史沿革、门派分支以及各自的艺术特点,在评书理论研究上颇有斩获。他一生倾心于评书艺术,在生命的最后10年中,还把自己的女儿送上评书道路以使“连”派艺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足见他对评书艺术的执著和忠诚。
连阔如先生是一位勇于探索、锐意创新的艺术家。他很早就意识到评书艺术发展面临的瓶颈和困难,认为不在变革中追求探索、不在变革中借鉴学习、不在变革中适应时代,评书艺术必将走向没落。他通过在报刊发表文章、借助电波说讲评书,扩大了评书艺术的覆盖面和影响力,吸引了更多阶层尤其是新知识分子关注评书、欣赏评书,为评书从俗到雅的质变飞跃做出了积极的尝试。新中国成立伊始,他便积极地改编旧书、推陈出新,在评书中加入唯物辩证法的理论,结合新社会重新表现传统书目。自编自演表现新时期、新时代的新作品,并将对新社会、新政权的向往与感激融入评书作品当中。周总理对他“一人就是一台戏”的夸赞以及对曲艺是“轻骑尖兵”的评价时至今日依然提醒和鞭策着我们,应如何在时代和机遇面前找寻自己的定位和出路。
连阔如先生是一位实事求是、坚持真理的艺术家。从走上书台的那一刻起,他便把“评”作为自己艺术追求的方向。“评”,不能妄下结论,不可信口开河,自然要把握实事求是的原则。为此,他博览群书以从中汲取营养、细心观察生活以获得各种常识、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眼界展现独到见解,直到今天这些依然是“连”派评书艺术所遵循的核心价值。连阔如先生在参政议政、推动曲艺工作上,更敢于说真话,敢于替艺人同道说实话。当我们重温他在全国政协二届三次会议上关于《为繁荣新的曲艺而努力》的发言全文时,依然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他从事实出发、坚持真理的肺腑之言所具有的现实意义,更敬佩他作为老一辈曲艺家、曲艺工作者的远见卓识。
繁荣振兴曲艺事业、弘扬发展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几代曲艺人的共同追求和伟大梦想。我们纪念连阔如先生,就是要学习他为曲艺事业奋斗不息、鞠躬尽瘁、开拓创新的探索精神,学习他为艺为人的崇德尚艺、求真务实、坚持真理的高贵品质,深刻把握曲艺艺术来自民间、源于生活、面向社会、服务大众的基本要求,刻苦学习、不断进取、奋发有为,为建设文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精湛之艺 百代传承
□ 田连元(中国曲协评书艺术委员会主任、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
今天这个活动有三层意义:一是通过这个活动回忆和思念连阔如先生。连先生我虽然没见过,但是久闻其大名,连先生生前取得很多辉煌成就,他的艺术口耳传颂。他作为第一届赴朝慰问团曲艺服务大队大队长,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朝鲜前线,为志愿军送上来自曲艺界的慰问和温暖,就这一点足可以使我们向往和学习。而且连先生在那个时期就提倡说新评书,说明他在艺术上具有高度的创新意识。二是今天这个活动体现了连阔如先生的艺术在代代相传。今天除了纪念连先生诞辰110周年,连先生女儿连丽如还要收徒,而且连丽如的徒弟也要收徒,三代相承。连先生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艺术依旧在传承。三是在这个活动中体现了评书艺术仍在发扬光大,而且未来前景也十分广阔。有记者说,现在各种艺术在竞争,评书艺术是否会衰亡,我说只要人类还说话,评书艺术就不会消亡,因为这是一门说话的艺术。评书艺术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经历了那么多的朝代更迭还在传承,充分说明评书艺术的生命力。
今天,评书艺术正在以自己本身的形式和外延的形式发展着,比如说广播评书、电视评书、网络评书、手机评书、动漫评书等等都在前进着,包括电视台主持人手拿着扇子学评书,还有些电视台的讲故事,其实也是评书的一种,所以,我说评书艺术前景广阔。总的来说,今天这个活动使我们感悟到评书艺术正在代代相传,而且会永远传下去,我也专门为这次活动写了几个字:“精湛之艺、百代传承。”
传承评书艺术责无旁贷
□ 连丽如(连阔如之女、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
感谢各界人士对评书艺术的关心和支持,今天各位老师都对我父亲作了很高的评价。去年年初,有两件事让我特别震撼,一是我在整理出版《江湖丛谈》典藏版的时候,很多听众、我的徒弟、曲艺界同仁都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我当时有个想法,就是让这本书更适宜今天的读者去阅读,为此我一共整理了10遍,逐字逐句斟酌。1936年我父亲33岁,这时已然在报纸上连载了《江湖丛谈》、《三十六英雄》也就是《隋唐演义》、《东汉演义》、《精忠说岳》、《杨家将》,确实很了不起,而且我父亲从小没念过书。出版这些书,我越发觉得父亲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不像我生长在新中国,可以有机会念书,可以有不错的条件去学习,而且现在的徒弟们条件更优越了,他们可以听录音、可以查电脑,而且我可以一字一句教他们。
二是我前年主持郝寿臣先生诞辰125周年演出晚会。在演出前,我曾把我父亲《鲁达除霸狗》录音拿出来学习,本打算就学其中的两分钟,可是学习了很多次我都学不会,我跟随我父亲这么多年,连两分钟录音都学不会。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的老伴贾建国说,连丽如你再有本事,就是达不到你父亲那个程度,因为你父亲所具备的文史知识要比你多得多,我细想一下也确实如此。在我印象中,父亲做每一件事都会亲身去体会,比如说文身,他会在自己的手腕上文一只小鸟。父亲跟我说,要说好评书,就要洞察社会,要关心听众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懂多大人情,说多大评书,我今年71岁了,也渐渐明白父亲这些话的真谛了。
今天我们在一起追忆先人,就是鼓励后人,我会继续发挥自己的能量,把评书与时俱进地传承下去。
为艺术家出好书服好务
□ 李 岩(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
连阔如先生是一代评书大师,在评书界、曲艺界乃至文艺界都有深远的影响。适逢连先生诞辰110周年,在这个特别时刻,大家共聚一堂,纪念缅怀追思这位艺术大家更显意义重大。连先生创立的“连”派评书脍炙人口,家喻户晓,《东汉》《三国》《水浒》等都是“连”派评书经典作品。他在30多岁就写出了《江湖丛谈》,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奇书,很荣幸我参与策划出版了《江湖丛谈》,这本书始终畅销不衰,我也参加过连阔如先生之女连丽如很多著作的出版,深刻感受到其著作深受读者欢迎的盛况,令人记忆犹新。
作为一代评书大师,连阔如过早离世令人遗憾,但庆幸的是,他的女儿连丽如不但很好地继承了“连”派艺术而且使其发扬光大,连丽如和贾建国夫妇虽已年过古稀,但是始终致力于评书的挖掘整理、传承和发展,在坚持书馆现场演出,言传身教、严格收徒授艺的同时,还挖掘整理出版了多部评书文本。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读者的欢迎。今天追忆和缅怀连阔如这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大师的同时,也希望看到广大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评书艺术蓬勃发展、薪火相传。中国出版集团、中华书局一定会为艺术名家出好书服好务,履行一个出版工作者应尽的责任。
不要轻易忘记那些为 民族文化作出贡献的人
□ 苏叔阳(著名作家)
我个人觉得连阔如先生最后一次在社会上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我。那是1956年要放假的时候,我当时是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一年级学生,奉学生会委托去邀请一位艺术家为学生社团做一次朗诵讲座。当时电台最火的两个人,一个是孙敬修讲故事,一个是连阔如说评书。后来社团同学一致表决同意请连阔如先生来讲座。于是我就去请他,他给我的印象非常朴实,自己坐公交车来学校,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名家。那次讲座的内容距今已经53年了,但我记忆犹新,连先生那时候大约五十三四岁,我18岁,他首先讲解了孙敬修和他在技术上的区别。他说嗓子什么是“立”起来的,什么是“横”着的。然后说,大家都说评书都是手眼身法步,他说不是,应该是眼手身法步,眼到手到才是演员,手到眼后到那是棒槌。这几句话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那次我和他待在一起整整一个下午时间,他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记得当年我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时,导演谢添要和我拍一部《燕子李三》,当时我们有个愿望,生怕把当时北京“春话”盛行的东西搞错了,后来谢天告诉我说有本书可以去参考,幸运的是后来常祥霖先生为我找来这本《江湖丛谈》,我如获至宝。看完之后我才知道,上世纪80年代兴起的新北京话很多都是“臭春”。在当时那个黑暗的时代,行内竞争那么残酷,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说明行话的秘密是多么大的勇气,而且文字写得非常流畅和形象。后来中华书局又出了这本书,让我写序言,我是抱着非常崇敬的心情完成的。
在前些年举行的纪念会上,很多人都不记得连阔如先生长得什么样了,我就试着根据自己的记忆描述了他的样子,当时连丽如表示赞同。我一直在想,现在的人是多么容易遗忘,北京人艺60年涌现了那么多的艺术家,可是现在青年人能记得多少呢?中华民族有五千多年文明,我们竟然如此容易遗忘,很多给我们民族带来优质文明的精英人物我们都遗忘了。
评书给了我这种大城市出生的孩子最初的民族价值观念和历史知识的教育,中华民族很多没有文字知识的人就是从评书中获得历史知识、伦理道德、民族价值观念。所以评书艺术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今天不管评书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它的命脉会延长,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不会再忘记。
我希望整个社会尊重那些为中华文明作出贡献的人,把他们的成就积累下来,就是民族文化的宝库。我希望有才能的艺术家都来做传承工作,这样我们的艺术就会有广阔的前途。所以,我要特别感谢连丽如继承连派说书,其功大焉,为她喝彩。
为一个“穷孩子”立传我很乐意
□ 彭 俐(北京日报主任记者、《醒目惊天连阔如》作者)
10年前,也就是纪念连阔如先生诞辰100周年的活动上,我第一次听连丽如老师谈到他的父亲,当时听完非常好奇,在我20多年记者生涯中,没有见到一个人像连阔如这么具有传奇性。通过写《醒目惊天连阔如》让我觉得连阔如是我的一个忘年交,虽然我没见过他,可是我和他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连阔如先生不仅是一个评书大家,也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他还是《民声报》在职编辑,也是专栏作家,他写的《江湖丛谈》到今天还在畅销。
在为连阔如写传的时候我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个了不起的人。连阔如十几岁开始流浪,我不知道他那些文字功夫从哪里学的,他身上的那些技艺从哪里学到的,他没上过什么学,拜师学艺就短短几年,却能技艺精进,而且成为一代大师。连阔如是最早“触电”的一个曲艺艺术家,而且他录播的节目都是在黄金时间播出,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还开办了一个广告社,实际上这是曲艺人最先涉足商场,而且闯出一片天的。
我不愿意说连阔如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艺术家,我更愿意说他是一个“穷孩子”,为一个“穷孩子”立传我很愿意。我很敬佩连丽如老师,她是一个评书大家,可是在我心目中,她是连阔如先生的一个好女儿,她很好地继承先父的艺术,我为她对北京文化和曲艺事业作出的贡献表示敬意。
本版发言除姜昆外均由本报记者董大汗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本版摄影 董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