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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搜索与剧情片的混杂体

时间:2012年07月20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左 衡

  

  电影《搜索》剧照

  >>关于《搜索》

  陈凯歌新作取名《搜索》,如果从剧情来看,“搜索”远不如网络用语“人肉”精准,前者是客观的探寻,后者是带点施虐意味的狂欢。相比之下英文译名Caught in The Web(网络捕获)反倒更切题:女白领偶然的道德瑕疵,被媒体偶然捕获、放大,受到舆论和公众围剿。

  当下社会对人肉搜索的态度莫衷一是,最根本的分歧在于搜索是否正义。当被搜索对象不道德甚至反道德时,搜索往往显得正义。《搜索》的主题则是与此意见相反的伦理叙述,用一个人物毁灭的悲剧呈现出:即便这种情形下,搜索也并非绝对正义,更不必说无度的人肉。从社会意见的表达来看,《搜索》不但在道德立场上更正确,而且它暗示出的理性和反省的态度也更可贵。

  为能较为成功地表达这一主题,影片采用的是一种全知叙述视角,即:观众从一开始就洞悉事件的起因,随后又对事件过程一直了如指掌,于是很容易站在事件和人物之上来进行情感选择和道德判断。这种叙述视角的好处是接受难度几乎为零,不存在误会的可能。但恰恰因为毫无接受难度,观众也失去了一次真正接受理智挑战和道德拷问的机会。他们过早地站在濒死女主人公的立场上,原谅了她精神崩溃时的那次失礼,接下来还将理解她的一系列失控和冲动。从观影心理上讲,伴随着这种对事件全貌无所不知的观看,观众还将获得高出影片中无知公众一等的优越感,也就是说,全知叙述视角的采用造就了另一种道德满足的幻觉。这也就与影片企图打破幻觉、导向理性的主题背道而驰了。

  影片本来有采用限知视角的可能。譬如,设定观众从男主人公的角度去观看,可以遇到很多悬念,产生种种误会,悬念才能够吸引观众去探求更多真相,误会的最终解决也更能够引发他们的反思:当我并不知道全部真相时,我如何可以如此轻易地对他人进行道德审判?我最初的判断是否犯下另一种源于无知和骄傲的罪?同时,在限知视角的逐渐展开过程中,演员的表演也会形成几个层次。显然,这个故事叙述视角的选择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叙事和接受的效果。

  《搜索》的意图超出叙事,不止于对一桩非道德事件的澄清、也不止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对加害者的批评。多角色、多线索设计显然试图呈现更多的社会热点问题并加以思考。媒体职业道德、职场潜规则、小三、家庭冷暴力、盲众的危险,甚至爱情,这些网络搜索的热门话题都进入了影片叙事,并且在各自有限的场景里力图更多地居于叙述焦点上。其结果就是焦点的模糊,一个明显的表征是影片无分彼此地对每个人物和每处场景大量使用中近景别,全景和远景相对较少,以至于我们无从建立起关于都市空间、影片情感基调的总体印象。每一个问题都使观众关心和焦虑,却又都没有给出结论。

  尽管生活和人生不可能有明确简单的结论,但以剧情为主的影片却应该有,因为观众需要。问题是,《搜索》的自我定位究竟是在剧情片,还是艺术片?这个问题困扰关注陈凯歌的人们有一段时间了。

  >>关于搜索者

  陈凯歌多年来予人以思考者的印象,即便是在他最受指摘的《无极》一片里,这种思考者的形象都不容抹杀。但在其新作《搜索》里,他呈现出另一种姿态:搜索者。思考者专注于形而上的命题,搜索者则关注现实世界。《搜索》因为以当代都市为背景、取材热点社会现象,对现实有所褒贬,于是被适时地冠以“接地气”之名。特别是当陈凯歌声称《搜索》是应儿子要求构思的细节公开后,人们对陈凯歌把关注点转回当下社会现实的诚意并不怀疑。

  我们所处的社会和时代都在急剧变化,几乎每天都会涌现新的现象和问题,那么作为创作者,要如何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信息大爆炸时代找到主题性的存在?

  影片的前半程,陈凯歌相当成功地搜索出了问题。他毕竟是敏锐的,《搜索》所涉及的问题确实是当前的热点,而且似乎还会继续热一段时间。它们与宏大的社会改革命题无关,却又表征着社会变革时期必然出现的阵痛和混乱。陈把这些问题归纳于道德,然后又很隐蔽地把中国人的旧道德观放置在现代人理性反思的对立面上,从而给《搜索》打上了陈氏思考者的标签。考虑到我们对社会热点问题的反应是何其情绪化和快餐化,如果陈坚持对影片主题进行这样的剖析和思考,他或许会奉献一部冷静而有力的现实主义作品,有力到足以超越娱乐和商业,有力到令观众战栗着热烈地争论他提出的问题,一如当年谢晋曾做到的那样。

  遗憾地,影片的后半程,爱情和死亡成为时代病痛的救赎。就剧情来看,爱情发生得如此突兀,令人难以信服;死亡则一早注定,又并非社会问题带来的结果,个体和群体之间的矛盾只是擦边而过,没有形成悲剧式的冲突。再从主题来讲,它们是否可以替代理性和社会规则,真正解决社会整体道德流失的问题?答案也不言而喻。假设陈凯歌一开始就把重心放在爱情和死亡上,那我们看到的就是纯正的剧情片,那也并无不好,但不是陈的作风。

  搜索出问题,却不能解答;依托于剧情,又企图超越剧情说理,或许是陈近年作品的通病。在接受时光网访谈时,陈凯歌表示自己不是伯格曼,进而说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导演。实际上,伯格曼的电影生涯也是从通俗剧情片开始,后期才走向哲学与心理之境。在艺术片处于低潮之时,进一步向剧情片回归是明智的,这种回归不必然以牺牲思考为代价,所要做的只是把表达思想的冲动隐藏在叙事的工巧之中。但最后一点恰恰是当前中国电影创作整体薄弱的环节。

(编辑: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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