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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影坛回荡的中国声音——“金耳朵”陶经的录音心经

时间:2012年04月01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张成

  陶经,录音师,人称“第五代的耳朵”,负责或参与了第五代导演张艺谋、陈凯歌等人的大部分作品的录音工作。日前,陶经凭借《金陵十三钗》第二次荣获美国电影声音协会大奖(Golden Reel Awards)最佳声音金卷轴奖,其首次获奖作品是《十面埋伏》。如果说美国奥斯卡奖是电影界的“全能奖”,那金卷轴奖则是电影录音界的最高“单项奖”。陶经的二度获奖说明中国电影录音师的创造力在国际影坛已达到顶级水平。本报记者为此就电影录音的相关问题专访了陶经。

  记者:金卷轴奖在业界的分量如何?美国电影声音协会的评价标准又是什么?

  陶经:奥斯卡和金球奖是综合奖项,对大众影响力很大,但金卷轴属美国顶级专业奖,是由1000多名美国电影声音工会会员无记名投票选出来的。大约95%以上的美国电影,特别是大公司的电影都是由各工种电影工会的会员制作的,这些协会奖仿佛一个个小金字塔,他们共同构成了该年度奥斯卡奖金字塔的形态。这个奖项的评奖准则是判断参选电影声音的创造力高低,并不单单是一个技术奖。假如奥斯卡奖是针对整个医院的奖,那么这就譬如五官科的奖,让代表全世界最优秀的五官科医生评选最佳的五官科大夫。

  一言以蔽之,要得这个奖,就要创造出世上从来没人听过的声音。

  记者:美国观众看过很多类似《拯救大兵瑞恩》的战争片,自然对战争片的音效比较挑剔,那您认为《金陵十三钗》的音效创新在何处?

  陶经:我认为胜在对生活、对战争的理解、对意境的创造力。《拯救大兵瑞恩》是实打实的声音,强调视听效果,它的创新就在于子弹打在水里的声音。《金陵十三钗》体现了雾里的意境,教堂内拍文戏时,教堂外面的声音营造的战争氛围,都是我着重突出的,要让观众听得见雾,要体现回忆式的浪漫,有诗化的感觉。比如十三钗和学生在厕所门前争吵那场戏,一个学生突然中枪。一个生命在最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中陨落,一样美丽的事物被打碎。因此,我在做这段音效时,便突出了玻璃破碎时那一瞬间脆脆的声音,加入了低音,观众听起来会感受到刚性的东西打在一个很嫩的事物上产生裂痕的感觉;书娟反抗日寇强暴的那场戏,佟大为在对面开枪。这声枪响也很有特点。我认为,书娟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可能就是这声枪响,因此,枪声在她后来的讲述中可能就变得主观化了,佟大为所使的德式98K步枪发出的可能就是很闷的一声枪响,但书娟会感觉很美好。因此,我在玻璃碎的声音尾巴上又加了风铃的声音。观众可能不会分辨出来,但其情绪却是受声音引导的。因为有这样美好的声音,观众才会如释重负,这透露了创作者的态度。这两声枪响,全世界的同行都没这么处理过。世界顶级的美国电影声音协会,一定了解这两枪表现的专业创造力和审美水准。

  记者:录音技术、录音理念的成长和发展体现在哪里?相较于国际影坛,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录音对观众来说是一项比较陌生的领域,您平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创作状态的?

  陶经:好的电影作品一定是要上国际货架的,符合国际语境的,经得起国际观众考验的。具体来说,2012年拍出来的电影就要带有2012年主流电影的新特点。个人认为,好的艺术有一种形式的独特性,独特的情感、人性,它未被发觉,却一直存在。声音也是这个道理。比如,我会经常关注国际、国内社会的时尚元素,比如最起码的服装的颜色,今年流行的口红色是珊瑚红。珊瑚红半透明的不饱和感觉,让我做声音时会往这种质感上靠。一名录音师要培养自己的判断力,平时对这些要敏感。技术只是录音师需要积累的一半,另一半就是文化积淀。平时,我会去看画,比如去法国,我一般不会去音响店,反而是去博物馆,比如卢浮宫。我始终认为,文化要比知识重要。

  记者:您的创作几乎是伴随着第五代的成长、崛起,您的录音理念与第五代的导演理念如何互动的?

  陶经:国内有些导演明白怎样精彩地处理声音,但都是凤毛麟角。在国内做电影比较艰苦,有些制片人对录音的要求和标准不清楚,不可能给适当的资金,更别提充裕,他们完全不懂声音的着重点在哪里,哪里的声音处理该给予适当的资金。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以及一些第五代的导演重视甚至懂声音,能跟他们合作也是我的运气。一般来说,从剧本阶段,我就会介入。通常是给导演提方案。每个导演对剧本的主张不同,我们会沟通,但最后当然还是听导演的,找准导演和自己都喜欢的点。我比较幸运一直和张艺谋、陈凯歌合作,因此,每部电影我都可以尽心尽力去做,《有话好好说》《孩子王》不亚于《十面埋伏》《霸王别姬》的创作乐趣,每部电影都有声音上的亮点。当然也有遗憾,由于时间不够要赶发行、电影节留下的。

  记者:当前华语电影处于发展的黄金时期,大陆与港台电影人之间的合作愈来愈紧密?当前华语影坛有没有共通的录音理念?您如何看待华语地区同行的工作和创作风格?

  陶经:台湾地区文艺片偏多。大陆的片子类型更多一些,大片多、文艺片也有,音效风格可能也更多一些。香港电影也有自己固定的风格,但也有《桃姐》《新不了情》这样的片子追求文艺片的音效效果。总体来说,香港电影对这方面不是太注重,因为它是以类型和内容取胜。内地电影的立足点是学院派,对声音的大小和成色追求很极端,艺术片就要求按照艺术片的要求做音效,商业大片要有大片的声音规模。不同的类型有不同的要求。大电影的声音元素很多,走向也不一样,大电影要让观众第一感觉就兴奋。比如《十面埋伏》,刘德华饰演的捕快突然洒出一碗豆子,洒豆子的声音要让观众3秒钟内就兴奋起来。豆子打在鼓上,鼓的支架都裂了,鼓上的铁环也在颤抖,这其中的声音元素非常多。大片既要调配好很多声音元素,又要选好声音的支点不能乱。文艺片则不同,怎么挑选窗外的人群对话,街道的背景声音等这些不起眼的声音则显得至关重要,有的可能要经过几十条挑选,它关乎影片的氛围和意境。比如文艺片《爱情万岁》,其中有一个场景售楼小姐坐在台阶上吃便当,周围的声音很嘈杂。这并不是一条简单的嘈杂的音轨就完了,录音师将所有的背景环境形成了一个跟主题呼应还有反作用的声音效果。所有这些效果的合力让观众看到最后女主角哭了才会有特别的魅力的感受。文艺电影的难点就在于这种细枝末节的设计。杜笃之也是这方面的高手,他做文艺片,尤其是对白量大的片子做得出类拔萃。

  记者:您刚才提到了对白量大的文艺片,《有话好好说》亦属这种,您是怎样创作的呢?

  陶经:《有话好好说》里,姜文在饭店那场戏,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有邻桌聊天的声音,还有唱歌的声音,歌声都有点变形。姜文要拔刀的那一瞬间,观众会听他摸摸索索碰到军挎的声音,上面的铁扣碰到椅子的声音以及刀抽到尾部时,钢锋的声音。这时,天花板音箱却掉下来了,化解了一时危急。《有话好好说》整体有一种寓言的性质,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说不清,最后兵变成了秀才,秀才变成了兵。因此,在声音处理上也要强调这种寓言的“笑果”。

  记者:《黑楼孤魂》是中国第一部立体声恐怖片,对恐怖片来说,声音的作用更特殊一些,您能谈一下当时的创作情况吗?

  陶经:因为《黑楼孤魂》是商业色彩比较浓的电影,因此创作人员承担的沉重思考比较少。我是一边觉得好玩,一边创作。男主人公就是录音师,他的话筒就像一把长枪。片中吓唬人的两排发光二级光还是我在小西天附近请工人私下里给我做的。我们创作组一直在讨论怎样吓唬观众。恐怖片中一巴掌拍到人的肩膀,这一招被用滥了,因此,在拍的那一刻我没用特别的声音配合,因为视觉上的惊吓已经够了。这是中国第一部立体声恐怖片。让我有一种童年的恶作剧感。后来变调录音时,连配音演员自己都害怕。这也是电影局批示的第一部少儿不宜的电影。“少儿不宜”是当时宣传方主打的商业卖点。

  记者:2008年奥运会开闭幕式您负责了录音创作。但奥运会开幕式的主要输出终端是电视,这和您经常工作的电影领域有些不同,在工作过程中,您做了哪些调整?

  陶经:奥运会的开闭幕式面对的是全球30亿观众。电视和电影的传输媒介不一样,但同样要求出乎观众的意料。击缶的声音是我做的。直播的同时还有备播带,难点就在于要预想到现场的真实声音,如果需要用备播带的话,一定要与现实的声音无缝对接。29个大脚印的声音特别费工夫,装一个脚印的礼花要3至9个小时,录完一声后,6个小时后才能录第二个声音,相当一部分时间都花在等待上。太极的场景,希望突出绿色环保的主题用自然的声音,配上德国人制作的纱幕影像,有一种抽象与自然关系的感受。声音的元素范围大,设备对接标准复杂,开幕式那天,我已经累得没有劲儿了,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直到最后看到李宁点上火炬那一刻,我的心才落地。

  记者:在中美合拍片《功夫之王》中,您负责了声音创作,那国内外录音理念的文化差异体现在哪里?

  陶经:在拍《功夫之王》时,我的职位是音效总监(sound supervisor),说白了就是主管声音的老板。因此,我有权力下命令,而不是商量,在美国人的制作系统里就是要不含糊地下达正确的决策。这时,我会侧重展现创造力。因为《功夫之王》是给美国暑期档的观众看的,主要是中小学生。我知道他们对电影的要求就是奇特简单,要有李小龙情结。因此,气功的音效要具体,我用了6个声道,气的声音感觉就像手电筒在天空挥舞。制片方还是非常喜欢我的工作的。工作中,我发现有一种声音东西方感受是不同的,就是金箍棒的声音。中国人喜欢金箍棒的声音很重,伴有金属高音的声音。西方人可能觉得刺耳,我便换了别的方案。因此,与外国电影工作者合作,我会考虑到国际的接受习惯,准备N种方法。我认为,中国电影工作者要想走出去,光有经验是不够的,还要有理念,考虑到对方的习惯差异。

  记者:您怎么看待今年的奥斯卡评奖?

  陶经:评奖没有绝对的公平。《纳德与西敏:一次别离》让我感触良多,演员的状态,片子的氛围非常真诚。《艺术家》的获奖固然有韦恩斯坦在背后的运作,但毕竟获得了大家的同感,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当下的电影创作面临枯竭的危机,大家可能都需要上老前辈们那里重温电影的基本因素,这并不仅仅是“怀旧”二字能简单概括的。

  记者:当下的美剧创作力非常强,其在声音上形成自己的风格了吗?

  陶经:美剧跟电影的录音还是有区别的,不单单是技术上。美剧的声音信息指向比较简单,它的背景非常准确,音乐剪接要求立刻见效,对白非常清晰。其声音也是一个完整的叙事链条。即使不看荧屏,声音也能引导故事。

  记者:您现在手头的工作是什么?

  陶经:我和《金陵十三钗》的摄影、美术等班底在合作《铜雀台》,周润发主演曹操。

  ■ 任录音指导的主要电影作品

  2011年《金陵十三钗》         

  2010年《武林外传》          

  2010年《山楂树之恋》         

  2009年《三枪拍案惊奇》        

  2009年《苏乞儿》           

  2008年《功夫之王》  

  2007年《白银帝国》          

  2006年《满城尽带黄金甲》       

  2005年《千里走单骑》         

  2004年《十面埋伏》          

  2003年《美丽上海》          

  2002年《英雄》            

  1998年《荆轲刺秦王》         

  1996年《有话好好说》         

  1995年《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1994年《活着》            

  1993年《霸王别姬》          

  1991年《边走边唱》          

  1990年《哦,香雪》          

  1989年《黑楼孤魂》          

  1987年《孩子王》           

  ■ 节目音效设计作品

  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闭幕式

  音效设计

  2010上海世博会北京馆宣传片《北京的声音》

  声音设计


(编辑: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