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一只眼睁开一只眼闭着,站在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和基金会旗子下面,我问陪同的当地教育部门同志,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到条件好一些的乡镇或县城读书。
他指着不远处的雪山对我说,那边就是邻国了,有一些地方还属于争议区,如果把子女送到更远的乡镇或县城读书,家长就会跟着一起住到乡镇或县城,边境上不能没有边民吧。
藏北草原
2011年12月3日,当我在西安寒冷的冬夜为我的长篇纪实文学《阿里 阿里》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暗暗发誓,再也不去阿里,再也不愿回忆采访的艰辛和写作过程中几欲崩溃的情景。此后很长一段时光,我用读书、散步、旅行、喝茶、聊天、晒太阳,犒劳自己。
一年后的2012年12月,我正在冰天雪地的毛乌素草原采访,忽然接到《北京文学》杂志主编杨晓升老师的电话,告诉我说有家机构想找人写一本西藏公益慈善方面的书,他推荐了我,对方看了我的资料,读了我的书,觉得比较满意,已经把相关资料发到我邮箱了。
我在电话这端踟蹰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似乎对杨老师说,如果写这本书应该还会去阿里吧。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陕西一家出版社受省委宣传部和组织部的委托,正在策划一套援藏干部方面的书,策划方案中主笔是我。
写作需要时间,更需要心境,人生总是在选择与放弃中纠结。在公益慈善与援藏干部两大题材的博弈中,我选择了公益慈善,而且是面向藏族聚居区,重点在阿里的公益慈善。
再次进藏的时候,已经是2013年4月中旬,那个时候,我刚刚完成了长篇报告文学《祥瑞草原》,身心处于极度疲惫期,心里非常清楚,这种情况不适合承接任何工作,更不利于写作,从容和愉悦是长篇写作者最好的状态。还好,我一向把采访当做旅行和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但西藏毕竟是雪域高原,高寒缺氧是基本特色,容不得半点虚假与狂妄,下飞机两小时后,我就倒下了。头痛脑涨,气喘咳嗽,喝药吸氧见效不大,血压一度飙升到150。西藏人民医院的医生为我量完血压以后,还用听诊器在我背心仔细倾听。这个动作令我异常惶恐,让我想到心肺是否出了毛病。人在高海拔地区感冒咳嗽,迅速会转化为肺水肿,继而是脑水肿,口吐白沫鲜血,仅仅几天时间就会命丧黄泉。
紧张一定是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医生大概感到了我的不安,告诉我别紧张。
后面的话我替他说了,有自我安慰的意思。我说就是真的病了,西藏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是全自治区最高的吧。
医生是位年轻男士,他说,我们医院在高原病防治方面积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
他给我开了药,我没有去药房取,因为我的背包里常备着这些药。
拉萨的雪和拉萨的雨一样,喜欢在夜晚飘临。刚到拉萨的几天里,几乎每个清晨,拉开窗帘,就会看见妖艳一片。薄薄的积雪压在粉红色海棠花瓣上,方亭的藏画色泽明丽,拉萨河依然碧水长流,连绵的群山白雪皑皑,分不清天空与大地。正午时分,阳光照耀在布达拉宫金顶上,每座山峰都有一面旗子,那是冰雪劲风构成的旗云,丝丝缕缕的云雾随风飘逸,飘着飘着,山峦就改变了容颜,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白色逐渐淡薄消减,褐色逐渐变为主体,光照强烈的时候,山巅的雪也会完全消融。
最为曼妙的是,方亭上积雪融化,晶莹剔透的水珠点点落下。细微的雪变成细微的水,从海棠花瓣上缓缓滑下,期期艾艾,犹犹豫豫,失恋女子一般。
拉萨的时光尽管繁忙,路途不太远的情况下,还是喜欢乘坐三轮车四处闲逛,拉萨的三轮车和藏族人的装扮一样,大红大绿,色彩鲜艳,藏族小伙子喜欢在车棚内装一个小喇叭,一路歌声一路笑。当然,那些歌是我听不懂的纯藏语歌曲,曲调却是人人喜爱的欢快,或锅庄或果谐或弦子舞。樱花和玫瑰在四月的拉萨含苞欲放,柳树刚刚发芽,鹅黄色的嫩芽娇媚清新。三轮车经过的时候,柳粒儿发出簌簌的声音。路过布达拉宫和大昭寺的时候,满心欢喜,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采访和被采访交织着我的拉萨时光,上午我采访公益慈善方面的专家学者,跟慈善基金会人员一起走街串巷,到学校进医院,甚至到患儿家中探访,下午接受西藏各种媒体采访,晚上到西藏人民广播电台直播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