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众正面遭遇西方艺术大师
这段时间,关于“世界巫师”博伊斯和“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的讨论在美术界很是热闹,京城的不少公交站牌也被这两位大师的展览广告所占据。对公众来说,能不出家门就欣赏到享誉西方的艺术大师的作品,是个“见世面”的良机,但两位大师的创作多与行为、观念有关,与传统审美迥异,观众是否看得明白?面对那些看似普通的照片和由日常用品组成的装置以及古怪的影像,他们能否接受这些在西方备受推崇的艺术大师?观众(包括艺术家、普通公众在内)该如何面对西方大师之伟大,似乎是个老旧却总也绕不过去的话题。
破解这个题目,无疑需要从两个方面入手。首先是,中国的美术界,包括美术家、策展人、美术史学者、美术批评家等如何面对这些在西方获得巨大成功的艺术大师?这个问题在30年前,他们刚被介绍到中国时存在;在30年后,我们已经有能力独立策划这些大师的展览时,依然存在。想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没有随之而来的“新潮美术”运动,中国的美术界可能对这些影响西方世界的艺术大师全然无知,可以心安理得地停留在现实主义创作的主流之中。可正是这股强大的西方视觉语言的冲击,改变了中国当代艺术的面貌,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塑造了我们现在的当代艺术形态。如果对其没有清晰明确的认识,我们很难想象美术界花费那么大力气引进并讨论他们的价值何在。更重要的是,如果对其没有一个鲜明的立场,中国的美术界根本无法把自己与世界联系起来,也就更难在整个世界艺术的大格局中找到自己的地位。
诸如博伊斯、安迪·沃霍尔等“二战”之后崛起的西方艺术大师,他们主要是在观念艺术领域产生重要影响,并对人们的行为与思想发生直接作用,他们的创作很难像文艺复兴的大师们那样,可以在技术层面给予中国的美术家以直接营养,很多时候中国的美术家学习的仅仅是其看待和影响世界的方法而已。这个时候,一个吊诡的问题就会凸显:在西方艺术发展逻辑下成长、成名的艺术家,与处在不同发展轨迹上的中国艺术有何关联呢?我们在对其解读时的角度和方法,是不是很容易形成一种误读?这种误读很多时候与单一化的解读或功利主义的拿来有关。就博伊斯而言,如果像早期美术界那样,还执迷于对他的政治性和反叛性的解读方式,那么,我们就会忽视更为重要的,他在生态和环境保护上为全人类所作出的贡献。引进或介绍一个艺术家,选择某一个视角固然重要,但一定要防止一叶障目、以偏概全,大而化之的惯性思维极易让原本复杂和精彩的事物瞬间变得简单而索然无味。在今天这样一个多元化的信息时代,我们要认识一个西方大师,不仅要了解他的艺术成就,而且还要研究催生他生长、成熟的那个时代与艺术场域,相较于前者,后者似乎更有价值。因为只有把大师背后的东西揭示出来,中国的美术界才能全面认识他们,也才能更加准确地把他们介绍给中国的公众。如果连专业人士的“第一口奶”都吃得稀里糊涂,很难想象经由他们介绍而来的大师还能否口味纯正。同时,只有把大师背后的东西揭示出来,才能充分反思我们的美术界,为何没有产生类似影响的大师。当然,这里面有太多的学问和技术性的操作,而非简单介绍一下他们的艺术思想那么简单。
如果说,专业的美术圈里人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西方大师的话,那么,对于大多数中国的公众来说,他们接触西方艺术大师最便捷的方式,就是通过大型展览。想来,中国美术界和普通公众,第一次“集体受教育”,源于1985年波普艺术大师劳申伯格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大展。大量的现成品装置让中国的艺术家和公众意识到原来艺术还可以这么做。从那时起,更多西方著名艺术家的作品被介绍到中国,毕加索、米罗等现代派先锋,印象派大展,甚至更早的文艺复兴早期作品,不同历史阶段的西方艺术大师与中国观众正面遭遇。美术界自然拍手相迎(不出国门便可大开眼界),然而,相当一部分公众,当他们的审美还停留在画得“像与不像”这个层面时,那些眼花缭乱的视觉符号一下子闯入他们的视界,不眩晕才怪。那些古怪的画面,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用品,是如何成为艺术品的?那些创作他们的人,又如何被尊称为大师的?这无疑需要策展方在展览中向观众说明,而不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宣称:“这就是艺术品,你们不懂,是因为你不理解这些艺术大师”。尤其是在我们已经有能力在自己的艺术机构,自主地展示西方大师的作品时(这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是我们的短板),受众更是需要优先考虑的。
策展方不是艺术家,可以单方面地考虑艺术,只为作品活,为了艺术而艺术,而不顾及公众的诉求。毕竟对大多数观众来说,西方艺术大师还是非常陌生。这种陌生,不仅是因为文化背景差异而造成的与大师作品的天然疏离感,还有大师后面的那个西方艺术世界。如果没有阐释系统和艺术场域,当代艺术的合理性根本无法确立。不了解那些大师的个人经历和西方艺术思潮,就很难想象毡子、菜汤罐为何会变成艺术品还备受推崇。民智需开蒙,但一个连抽象画还无法获得大多数认同的国度,能否直接跨越到下一个阶段?如果我们的专业人士非要这么做,它的难度可想而知。即使地球已经扁平,信息可以如此便捷地获取,事实依然证明,观众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不排除一些从事传统艺术的艺术家,还无法接受那些伟大的西方艺术大师做的就是艺术。这就需要策展方充分利用各种手段拉近西方艺术大师与中国公众的距离,如详实的大师个人介绍,大师与中国、与中国艺术家的关系等,以及举办多种讲座、座谈等活动,向中国公众推介大师的思想,而不仅仅是拿着那些作品展一展而已。
在中外交流中,我们常说,用更好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让西方了解中国。同样,在介绍西方艺术大师时,更需要用中国的方式讲述他们。当然,知识储备和图像审美经验的缺乏,不是办几个展览就可弥补的。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当我们不再为吃喝发愁时,也就具备了“开始懂了”的前提。西方艺术大师,之所以被尊为大师,他到底伟大在哪里?抛开有用借鉴和功利拿来,当我们已然具备讲述他们的能力和条件的时候,恰是一个将公众带入多元而迷人的世界艺术大家庭的良机。
(编辑: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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