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这些所谓的“文艺评论” :影评、剧评往往沦为故事简介加上演出阵容介绍,有多少明星加盟;而文学评论往往变成小说梗概加上作家创作历程中的轶事八卦。真正的针对作品的批评却存在严重的缺位。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说,审美的核心是受众。德国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姚斯对此有过阐释:一个作品即使印刷成书,读者没有阅读之前,它也是个半成品。同理,我们的文艺评论如果无法在被阅读后产生其应该发挥的作用,无论文章写得再好,理论水平再高,都只是半成品。从这个角度来说,受众最广的、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作用的,无疑是报纸、杂志等主流媒体。
然而,为什么我们现在主流媒体上刊登的文艺评论数量不少,但形成的社会文化影响力却甚微?纵观这些所谓的“文艺评论” :影评、剧评往往沦为故事简介加上演出阵容介绍,有多少明星加盟;而文学评论往往变成小说梗概加上作家创作历程中的轶事八卦,比如最近看到的好几篇写贾平凹新作《带灯》的评论,大都把人物原型的女粉丝轶事写得热热闹闹,又大力渲染作家深入生活采风的方方面面,然而真正的针对作品的批评却存在严重的缺位。当我们主流媒体上的文艺评论沦为“宣传文案”或者“八卦软文”时,毋庸讳言,那就是人们不断怠慢文艺甚至怠慢文化的恶性循环的开始。
现在媒体上的文艺批评偏于“说好话”当然是有原因的:出版社希望说好话,它可以多卖;刊物也希望说好话,不得罪人。可是这对于刊物来说是不好的,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这样的刊物是没有任何阅读价值的。现在很多批评家都是跟在作品后面评功摆好,是诠释作品而不是批评作品,这是不对的,诠释作品是语文老师的事,不是批评家该干的事。当然,文艺批评也不是一味否定地“批” ,最重要的是“评” ,评就是对作品的一种解读,该否定的否定,该褒扬的褒扬,是讲道理的,道理中还要讲究文采,像中国古代的曹丕、刘勰、钟嵘、李渔,外国的莱辛、车尔尼雪夫斯基等那样,像茅盾、戴不凡等那样。造就一位批评家不容易,他首先需要有知识,包括文艺方面的,古典文献方面的,国外文艺方面的,甚至是文艺圈以外的,要博览群书,是“杂家” ;二是生活阅历,有生活底蕴的积累;三是会思考,有独特见解,不人云亦云;四是有怀疑、否定的勇气;五是会写,有文采,等等。
而对于批评性的刊物来说,要能促进文艺批评的发展,刊物编辑要有胆识,敢于发批评性的文章。胆识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文章要有锋芒,敢指名道姓,击中要害。当然刊物也要有底线,就是将批评的话题纯粹限定在文艺创作上、学术上,遵纪守法,不搞人身攻击。另一方面批评要讲究准,讲究科学、说理,令人信服,如果批评文章不讲究科学、说理,就是打横炮。同时,促进批评发展还要靠争鸣,允许不同意见进行辩论,使刊物热闹起来,这是批评性刊物的生命,有了批评和反批评、再批评,刊物就活起来了,也新鲜生动了。如果一个刊物光是一种声音在说话,那这个刊物要引起人们的兴趣也很难,活跃文艺批评也很难。
当然,就批评刊物这种主流媒体来说,目前在这个载体上公开发表的批评能否代表整个社会的文艺批评亦有待商榷。事实上,不少更重要的批评并没有发表在主流媒体上,它们或者是“评委” 、审片者和文化领导部门会议室里的口头评语,甚至包括某些关键性专家、领导的电话指示——那是最具权威性的批评;或者是流传于弄堂茶社、棋牌桌上、录像厅里的赞誉或嘲讽、牢骚和怪话——那似乎是无足轻重的民间闲话。与大多数无关痛痒的媒体批评相比,权威批评可以决定不少文艺作品的终极命运,而草根批评则可以反映广大老百姓的真实心理。可惜的是,这两类批评都极少在主流媒体上露面。应该说还有一种来自民间的批评已经形成了不小的力量,且时不时会引起主流媒体的关注,那就是网络批评。前些年胡戈用《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恶搞”了陈凯歌的大片《无极》之后,网民对二人的种种评论很快溢出了网络世界,进入了主流媒体。这是一个不错的例子,但这样的例子相当少。一个批评刊物,只有当它能够全面反映以上不同形态的批评——权威批评、网络批评、草根批评的时候,我们的文艺批评才会真正有希望。
最后,我认为,“批评”要穿越不同文化圈层的隔阂,消除心灵上的误解,不仅需要宽广的艺术胸怀,还需要各种各样活生生的文化知识,包括多种多样的文化体验和生活经验。而“批评”沟通各种不同文化间隔的过程,同时也是自我不断丰富发展的过程。如今,文艺批评早已不是一个单一的“学科” ,而是内在的具有跨学科、跨专业的性质。批评家自身的文本分析等能力仍然重要,但哲学思维的品质、对历史的敏感、跨文化的视野等也都是一个优秀批评家所需要的素养和功力。这需要个人的潜心阅读研究来养成,也需要在一个自由的思想共同体中的彼此激发和相互锤炼。
任何圈子的批评家都是站在不同圈子的互相感应氛围中的。所以,批评家必须面向圈外之圈,把自己的感情感觉传达给他人,用别样的方式让他人也乐意接受同样的事实,使艺术的信息通过批评的渠道流向各个方向。其实各个圈子的批评家都在建造着一种共体文化,不论他是否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批评活动的这种意义往往又是十分内在的,在很多情况下批评家似乎在维护着某个圈子的文学文化,其内在的运动却是外向的,向着其他文化及文学圈层渗透。
所以,好的文艺批评家和批评刊物应该有足够的智慧面对所有公共领域发生的公共事件,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文艺行业的观察者。
(刘莉娜:上海文联《上海采风》杂志编辑、全国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