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谈黎焕颐
几天前我说过焕颐辞世忽已六周年了,我该为他写点纪念文字。但在脑海里“扫描”了一遍,“储存”太单薄,好像与他只见过一面。那是1980年5月在北京朝阳区招待所一次会议上。那年他50岁了,是“上少”诗歌编辑,也知道他仍孑然一身,已“知天命”而尚未婚娶。那时我尚是工业部门的业余作者。至今保存在我记忆中的还是他50岁的音容。我和他完全谈不上有“私交”,相互惦着的,无非我们都是缪斯的追随者、痴爱者。之后我多次去过申城,甚至从未想到去造访他一次。
焕颐长我七岁。我在故乡崇明念高中时,就在《解放日报》等报刊读过他的新诗作品,记住了他的名字。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是个老诗人。现在算来,他那时其实也就是二十刚过,典型的小青年。他在什么单位,做啥工作,我毫无所知。只奇怪于他的长期“消失”。他的落难,被发配青海,都是后来知晓的。他这种悲怆经历,白白葬送人生中最宝贵的、最该有作为的青春年华,国中所在多有,我未以为意。一旦灾消复归,就拼命奋斗,企图扳回被迫中止的远大追求,完全不要命地投入工作和事业,但自然规律是铁铸的,谁都受其无情制约。焕颐亦莫能外,虽然归来接续了他的青春歌唱,也赢得几许掌声,但毕竟时不我待,“嗓子”也未免有点嘶哑。我注意到一些文学史家、新诗研究者的书写,有的(多数)视焕颐为无,名字都不提的。倒是我在有关儿童诗的忆述文字中,偶尔提及焕颐作为园丁和浇花人的并不特别卓异的业绩和奉献。
1981年焕颐离开“上少”奉调《文学报》,他是及时函告我的。这年5月中旬,他来信约我写儿童诗,他知我住处离金波兄近,要我转请金波也写,那时我还没置自行车(非买不起,乃无票也),立刻跑金府转达焕颐的邀约之意。几天后,金波兄写出后来广受好评并被收入语文课本的童诗《信》,念给我听,我以为极好。稍后这首诗和我的《小娃娃的歌》(两首),经焕颐手,同时发表在1981年5月28日《文学报》上。
焕颐始终一往情深做的是新诗(成人)梦。也许由于曾在少儿编辑出版单位工作,他也写一些儿童诗。但“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用力最深的无疑还是在新诗上。也许我少时即接触焕颐作品,故很喜欢他,他的诗,既传统(体现在受旧体诗词和1949年前新诗影响浓重,以及像大多数老一辈诗人一样,很注意诗的韵律、音响、节奏)又现代——“现代”到个别诗我都看不太明白。
凭藉深厚的诗学艺术素养,焕颐不多的儿童诗(似未结集出版过),颇有些佳品在。例如发表在1980年第1期《小朋友》上的《春妈妈》,清新、纯净、美丽,有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
春,是花的妈妈,
红的花,蓝的花,
张开小小的嘴巴,
春妈妈,
用雨点喂他……
反正我有机会编作品选,总忘不了选录焕颐的诗。除《春妈妈》外,我还选用过他的《蒲公英》《我拾到一树一树的珍珠》《一条河》《长城放歌》等。
焕颐念兹在兹始终心系祖国的新诗事业,晚年创办《中国新诗》杂志便是明证。为办此刊,他动用一切关系,到处化缘募措资金,拼了老命。但大环境使然,孜孜矻矻、磕磕碰碰,出了几期后终至办不下去。壮志未酬,悲乎。
《中国新诗》每期送我的,也向我约稿。但主编焕颐公心磊磊,寄他拙作虽自认尚可,但无一能进入他的无私法眼。记得金波兄森林题材的一组新诗,是登了的。
我的诗兄焕颐,天堂见啦!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