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院里搭“古戏台”,看点如此之多!
台中台,戏中戏;600年昆曲遭遇不锈钢戏台,是两种艺术“混搭”,也是现代永久性物质材料与不朽的非物质遗产的精神合一。当100年前中国大地上还遗存10万戏台,而今不及十分之一时,国家大剧院里出现了别样的艺术风景。
昆曲《游园惊梦》在陈志光装置艺术“古戏台”演出
“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一边蜂儿逐趁,眼花缭乱。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婉转低回的唱腔,唯美优雅的身段,举手投足之间,看得人几欲入了化境。且慢!镜头逐渐拉远,再瞧这一出《游园惊梦》究竟在何处上演?但见二位昆曲名角儿虽着旧时戏服,身处却是一座极具现代感的不锈钢戏台!
在这个夏天走进国家大剧院的人,相信谁也不会对这座新落户的戏台视而不见,因为它实在太过“夺目”:地处距离戏剧场入口不远的显要位置;整体高度约8米,占地面积将近30平方米;通体采用不锈钢材质锻造而成——这座看上去亮闪闪、明晃晃的戏台,其实是艺术家陈志光耗时1年、为国家大剧院“量身定做”的一件装置作品。
当有着600年历史的昆曲与崭新的“古戏台”相遇,确有几分奇幻之感,落座台下,不知今夕何夕。《古戏台》如此炫目的“存在感”之于表演本身,是否会喧宾夺主,甚至本末倒置?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此次穿越,又究竟为了哪般?陈志光直言,他要用不锈钢表达“不朽”之意。
戏台本身也是艺术形象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无论是旧时的戏台,还是如今国家大剧院中最为先进的各式舞台,它们承载着不同的艺术形式,同时也伴随着由古至今一代代人的生老病死、喜乐悲欢。从外在建筑而言,艺术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但它的本质却从未曾变过,那就是借由作品观照艺术家与观众的内心。因此,无论是过去的戏台,还是如今的装置,都不过是一种素材与工具。”在陈志光看来,真正能够“不朽”的是艺术对人生的体悟与表达。
走访过南北方不计其数的传统戏台,积累设计中的细节,最后陈志光选择以浙江台州的一座清代古戏台作为原型。“老辈人总讲,要活得体面。在人生的舞台上兜兜转转,如今我也步入不惑之年,慢慢地理解了这两个字的深意。”以“体面”为基调的设计,无论是四角高高翘起的屋檐,顶上的二龙戏珠,还是以金鱼与束莲作为纹饰的守旧,都给人以庄重与优雅之感。跟随他的讲解再仔细观之,不难发现他的巧思——传统戏台屋脊上的神兽,被那独具标志性的蚂蚁所取代。“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符号,我的符号肯定就是蚂蚁。”陈志光说:“在不同的作品中,我创作的蚂蚁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这个符号是一以贯之的。蚂蚁看上去是最渺小的动物,但从它们的身上我领悟到一种可贵的团队精神,这一点很值得人类学习。我将蚂蚁的特征与细节放大,给观众以视觉上的冲击,从而唤起大家对生命个体的尊重。”灯光下,蚂蚁身上斑斓的色泽与不锈钢的材质交相呼应,给原本古老沧桑的戏台增添了别样的活泼与灵动。
曾经,作为工具而被演出使用的戏台,无论它何其精美,都不过是一个被动、极容易被忽略的存在,因为演员们的表演才是观众瞩目的焦点。但是这一次,陈志光用《古戏台》使得这种关系发生了逆转,当锣鼓点敲响,观众凝神仰望,戏台本身也成为了别具意味的艺术形象。“2008年以后,我着意让作品走出美术馆,走向公共空间,去面对更为广泛的人群。因为我一直认为,装置艺术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互动性。”陈志光强调戏台自身的“表演性”,通过它实现与观众的对话。“当它被放置在公共的平台上,艺术家个人的色彩就会慢慢被消解,不同的观众会以自己的理解对它进行‘二度创作’,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过程。就好比荷兰艺术家霍夫曼创作的《大黄鸭》,每个人对它的解读都不尽相同,但如何评价都是他们的自由,我所期待的就是让大家从作品中发现乐趣。”
实验的《古戏台》
古戏台的建筑,与我国传统建筑的发展、演变密不可分;它作为戏曲表演的载体,又与百姓的生活习俗、文化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在国家大剧院中,与陈志光的不锈钢《古戏台》遥遥相望的,正是题为“小中见大——话戏台”的国家大剧院藏戏台模型展,那里展示的模型都是严格按照古戏台的规制和外观进行制作的。“在时间上,两者是一古一今;在空间上,它们的材质与建筑语言又形成了有趣的对话。古典与现代,这两种概念的和谐统一,同国家大剧院本身相当契合。”国家大剧院副院长杨玲如是说,“无论是前卫、新颖的建筑造型,还是接轨西方的剧院文化,这里都给人很现代的感觉。同时,作为国家表演艺术中心,国家大剧院又一直致力于让观众领略到我国传统文化、艺术经久不衰的独特魅力。”
从2009年开始寻访古戏台,杨玲与同事们在不断深入的走访中,也在不断调整着思路。古戏台承载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戏曲文化,见证着传统戏曲辉煌的往昔。另一方面,它不仅是古代能工巧匠聪明才智的精湛建构,更是今人学者钩沉史诗的生动资料。但古今沧桑,昨是今非。“有一项统计,在100年前,我国的戏台遗存还有10万座之多。如今是多少呢?只有1万座,想想真是很可怕。”杨玲感慨,昔日随处可见的舞榭歌台,风流却已被雨打风吹去。“作为一位当代艺术家,陈志光有很强的使命感,他在了解到古戏台保护的现状后,想以自己的创作引出人们对传统的回溯。与此同时,跟他沟通得越多,我们的思路也变得越来越开阔。”
究竟该如何定义这件装置作品呢?不同于传统博物馆中的展览,它是独立的艺术作品;与安静存在于美术馆的作品不一样,它又是能“表演”的。最终,“互动”成为了《古戏台》的关键词:它之于古戏台的展览,不再仅仅是一种延展,更形成一种对比、对照与对话。登上这座戏台的演出形式,不会局限在某个特定的范围之内。除了已经上演的昆曲、京剧、民乐四重奏,观众还有机会领略来自作者家乡福建漳州的木偶戏,甚至是西方的歌剧等等。
“不预先设定什么理念,也不带任何的主观色彩,我们希望带给观众的,只是尽可能多维度的呈现。当代艺术的价值,正在于它的实验性。因此,如果说一定要为这件作品做出定义的话,我想它应该是——实验戏台。”杨玲笑道。开放的演出、轻松的互动,对于不同的人也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实验结果”:有的摄影师会埋怨不锈钢的光泽太亮眼,拍不出漂亮的剧照;有的演员“吐槽”演出的形式太自由,观众任意来去,影响他们的表演;大部分的观众则觉得这样的形式很新颖,容易接受。“在每次的演出后,我们都会请大家来填写调查问卷,观众们的留言五花八门,也都很有意思。其实不用让一件艺术作品承载得太多,也没有必要板起脸孔提出什么沉重的问题。大家站在不同的角度彼此互动、相互启发,实验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几十把椅子组成的“临时观众席”中间,身旁的老者眯着眼,跟着台上的曲调呢喃;打扮入时的“潮人”手中的咖啡香阵阵,她起初也许只因为咖啡室满员才落座于此,但这时也看得兴趣盎然。天地自其变者而观之,万物无一刻之停息;而自其不变者观之,山川无尽,天地永恒。与其感喟外在形式的变动,不如细品恒常如斯的艺术本质。于平凡的参与之中,融此刻的所感所悟,“目前”之不锈钢装置,不正暗合了千年前的古戏台。
(编辑: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