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摘句 吕章申
百花万象七言联 吕章申
书法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外化,是心象的显现。所谓字如其人,说的是从字的外形、内架、结体以及运笔方式、墨色情韵诸方面测得一个人的性情、思维习惯、个性特征,当然也可以看到其文化修养和人格气象,甚至身体状态。现代书法大师林散之曾无数次以那虚静、空灵、飘逸而精劲的行草书就“字为心画”;著名学者、艺术家熊秉明生前常请人写“我”字,并从写的过程和写成的形态结构中,一一分析人的性格、前途。听起来玄,但十有八准,我是亲历者。秉明先生是文化大师、艺术家,他所著《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一书,从哲学、文学、史学、文字学、心理学以及艺术理论诸多角度研究书法,如庖丁解牛,入骨通魂。吴冠中曾在文中动情地表示,该著作当获诺贝尔奖!因此,书法与人,与人的心理互为内容与形式。
说到这里,我想谈一谈同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吕章申先生的书法,从某种意义上看,他的书法佐证了“字如其人、字为心画”的真谛。观一幅字,辨其优劣,首要者为气象。所谓气象,是艺术家综合修养和人格的集中体现,是内在精神诉求和生命涌动的自然流露。当然,艺术家在书法本体上的修为,即对文字生成、书体演化、风格嬗变的研究,对名篇经典之神髓的汲取,对书法点画运笔的心摹手追,也都跃然于书法通篇之中,这是无意识的展示。展读章申先生之书法,温润、清雅,书卷之气盎然,在开合有致、布局谨严而不失散淡的审美境界中透发出诗意。幽远的古象暗通古贤妙迹,此乃受传统艺术熏染所致。先生曾任中国美术馆领导,现又主政中国国家博物馆,在历史与现代的文化时空中过眼历朝文化烟云,敏感与触觉艺术生命的脉搏,如入古人之生活与心灵境界。由是,章申先生的书法文气堂堂,意蕴缈缈。
细析先生书法,结体规整中时出新奇构造,疏则旷达悠游,密则形影相依。横竖曲直,错落如椽梁相构、枝干相济,寓必然于偶然中。这与一般书家所不同者在于其出籍建筑学,他曾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其建筑理念之介入,使得书法有形有质,字字可推敲。先生以行书见长,正中有奇、柔中蕴刚,秉性为中国知识分子本质。这种由表及里、由内而外的神韵融贯了作者的人格。再感悟其书法,品味其点画间所流露的情感,运笔间所渗透的智慧,可读出其心仪弘一法师,在大雅斯文中多了一份静气,这静中又多涵禅意,是美的升华。
中国书法是历史的创造,是民族文化的积淀,它是历代文化人、艺术家在不断扬弃中书就的心灵图式、情感轨迹。在这一代一代人的接替与衍生中,皆有代表性大师标领时代,他们是文化的坐标!敬仰与膜拜、继承与发扬前贤,是文化赖以生生不息的生态现象,是根脉相系的文化情怀。而以历史的广角看待这一现象,往往膜拜者也成了后一个时代的偶像。当然,膜拜与继承体现了价值取向,反映了认识水平。取法上者,其艺弥高。学活法者,常出新意。故有:古人书各各不同,否则,为奴书也。漫长的书法史,是一个师承与发展的历史。有人直追古圣,有人师法近贤,更有甚者从发式、表情、衣着模仿,惟妙惟肖。现代高僧弘一法师集戏剧、音乐、书法、美术于一体,以佛教而顿悟其生,红尘浪里与孤峰之颠的矛盾使其悲欣交集,这种宗教情感与艺术感觉的融汇,使其书法具有悲天悯人的善相,庄严、圆润与淳厚的审美品格油然而使章申先生在艺与道的双重变奏中神矢弘一之魂。因此,在商品经济、价值转型时期,他的书法恪守信念,不急不躁、不滑不快、不媚不俗,以其从容信步、宠辱不惊的独立风尚和人格而独具魅力。作为一个文化学者、书法家,他的情怀与判断得益于他的见识与包容,他在绘画、雕塑、考古、鉴定、史学、诗文诸领域的学识滋养了他文化的自信。这是他笔法、墨法、章法的原动力。
章申先生也多与当代文坛、书坛高人过从甚密,如启功、文怀沙等,在与他们的切磋交流中,对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审美偏向,如尚法、尚韵、尚意、尚质等进行研究,并对应各相关碑帖临习,在书法本体中获得文的自觉,在现代书法大家对往圣的评价中探讨书法的品评标准及书法的本质。当今书法界不乏临池不辍者、激情澎湃者、高论创新者,然囿于技艺而忽略大文化的视野,则忽视了书法生成的水土和空间。得文化者得道、得法。章申先生由文化而及书法,又由书法而及人生,始终在意和境、技与道的思索与实践中盘桓与迈进。今天,书法失去了滋生它的封建文化土壤,面临着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挑战。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书法是传统古法的标志、商业浪潮中的交易品,还是所谓创新的抽象绘画?我看,书法若脱离中国文化,脱离生活,脱离人对生命现实的感悟,脱离对当下文化语境的省察,便徒有形式之空躯。这一点,我曾多次与章申先生讨论,他极有同感,他是以其真情投入到“一发不可收”的书法实践中。其实,书法由“书”和“法”二字构成。书者,有文字与书写之意;法者何为?我口占一首:
法古之法始成法,
变法求法我为法。
法由有法至无法,
方得法中之真法。
此获得章申君赞许,我们对“法”的认同,深化了我对他的理解。
我之所以为章申先生的书法谈点感受,在于他的书法融入文化、人生,是主体对客体的激活,是真正文化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