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大上海》的片名,便知又是一部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冒险家的乐园”的年代戏。华语电影观众对年代戏是毫不陌生的。从爱情到战争、从阴谋到枪战,以民国为时代背景的影视剧层出不穷。仅就内地近几年的作品而言,粗粗回忆,信手就能拈来不少,如《黄金大劫案》《谍海风云》等。一时间,在观众的眼前,陆续闪现着身着旗袍、长衫的各色人物,演绎不同版本的生死离别、家国情仇。可见,《大上海》要想在民国戏、年代戏中闯出一番天地就要另辟蹊径,另想高招了。
然而,《大上海》的人物、剧情也没有多少新意。尽管在影片宣传中,导演王晶一再声称本片“故事更有综合性,主人公是好几个人物的综合”,但是,凡是熟悉上海历史的,却很难不将《大上海》中的成大器与杜月笙联系在一起:时代背景、“洪金宝”的体型、“吴镇宇”的军官造型,分明就是上海三大亨;而一手削梨的绝活,与京剧名伶叶知秋的情感纠葛,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况且,在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捐赠过两架飞机的“黑社会”大哥,又有几人呢?
先不说根据黄金荣、张啸林等人生平改编的影视剧不胜枚举,单就杜月笙一人,就已有多个版本进行了反复的演绎,例如,张彻编导的《大上海1937》、吕良伟版的《上海皇帝》、电视剧《再见黄浦滩》等。据说,连许文强的身上也有杜月笙的影子。这就为曾是1980版《上海滩》编剧之一的王晶提出了难题:重新拍摄这位传奇人物就不能停留于翻拍,怎么也要“旧瓶装新酒”才有意思吧。
于是,《大上海》不再是枭雄的成长史,而是一部“爱情片”。影片花费大篇章着墨在“周润发”与“袁泉”、“莫小棋”的三角关系上,不仅将两段情的来龙去脉各自交代得清清楚楚——与“袁泉”的两小无猜、分分合合,继而与“莫小棋”的相遇相守,而且在重头戏上也不分伯仲地各自安排了一段。一段是在日军轰炸上海时,成大器在逃难的人群中急切地寻找叶知秋;另一段在结尾,成大器抱着阿宝的尸体痛哭流涕,当着刻骨铭心的叶知秋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声称“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不可谓不狗血。
其实,狗血也罢,煽情也罢,只要与故事发展相关、与塑造人物一体,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为煽情而煽情,为狗血而狗血,那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成大器与叶知秋青梅竹马、至少埋藏在心理多年,转眼间因为阿宝的舍生取义,便将多年情感化为云烟,心理上不给观众一点过渡。而且此时正是生死关头,头号大反派茅威十分配合,仅被小刀扎中胸膛,既有可能、又有实力进行反扑,竟然就让成大器旁若无人的大声痛哭,不抵抗、不反击!
回头再说当成大器像《倾城之恋》中范柳原寻找白流苏一样找到叶知秋,两人恍若隔世般立于一片废墟中、相拥而泣之后,既没有话诉衷肠的过渡,又没有何去何从的解释,两人当着叶知秋丈夫的面,光明正大地逃离上海的桥段,成大器又如《卡萨布兰卡》中里克一般送别了依尔莎与她的拉斯罗。让人哭笑不得!姑且不论“八·一三”事变前后上海局势是否达到像卡萨布兰卡一样风声鹤唳的地步,而且地下党人的撤离不只有飞往香港、海外这一条路,还可以从陆路、水路等到达其他安全地区,真不知道成大器与茅威分秒必争的所要两个登机资格所谓何来?名列黑名单的程摘梅,又如何畅通无阻地从茅威与日本人的监控中登上飞机。不仅程摘梅顺利地跑了,成大器也大摇大摆地从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只身到了香港,而且奇迹般与叶知秋相会了。脱离历史环境进行浪漫主义演绎也就罢了,在情节铺陈上也无视叙事逻辑,跳跃式演绎。再说结尾处成大器抱着阿宝痛哭流涕之时,生硬煽情、毫无逻辑的情节、心理铺陈的缺失,使得影片人物塑造颇显单薄,辜负本片精心安排的卡司阵容。周润发与黄晓明两代许文强,分饰“成大器”中年、青年时代,两人在“大上海”楼下隔空相望,本是别出心裁之举,但是戏份的均衡,使本就凌乱的叙事更加破碎了,也使这个错综复杂人物关系的故事,在120分钟内显得颇为局促。
影片的叙事主线、辅线一直混淆不清。面对20年的时间跨度,只能用插叙潦草地交代了成大器的发迹之路。前一分钟与叶知秋青梅竹马,下一分钟就成了杀人犯,一转眼又从一文不名的乡下小子变成了洪寿亭的门下高徒、与其称兄道弟,成为并驾齐驱的流氓头子、日本人相中的市长首选。人物关系上,在狱中一面之缘的“吴镇宇”救了成大器,转身又莫名其妙地要暗杀他,后面甚至要陷害他。最离谱的是,叶知秋明明在北平教堂里见过成大器身边的林坏,上海重逢后居然不认识他。
坦白讲,作为看着王晶电影长大的一代,本人对其“烂片导演”的称号一直持有保留意见。从《精装追女仔》到《赌神》,从《鹿鼎记》到《大内密探零零狗》,你可以说他的电影没营养、无厘头,无法启发大众,开化民智,但还不是“烂片”,与一些不知所云的影片而言,王晶的作品是完整的,观众看过以后至少能哈哈一乐的。但是,看过《大上海》之后,真心想问一句:王导,您是怎么了,商业导演做久了,要走上文艺小清新之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