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男、茅威涛积淀六年推出“转型”之作——
新概念越剧《江南好人》添人间烟火味儿
◎在传统越剧的审美经验中,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是越剧最常见的题材与表现内容;而这部《江南好人》则颠覆了这一越剧的传统话语模式。只有骗子、傻子、妓女以及冷冰冰、赤裸裸的乱世风景,还有对社会人性的深刻思考。
◎对于越剧来说,形可以换掉,但唱的依然是越剧的声腔,用的依然是越剧的程式。
明年1月4日至6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新概念越剧《江南好人》将作为国家大剧院新春演出季的重磅大戏、开启全球首轮演出序幕。该剧改编自德国戏剧家贝尔托特·布莱希特寓言名作《四川好人》,讲述了神明寻找好人却遭遇无奈的故事。经剧作家曹路生与导演郭小男共同移植,故事发生的地点由四川变为秀美江南,在保留原作拷问社会、关注民生、叩击道德与人性的内涵与高度的同时,将越剧与评弹、小调等江南元素融汇,创造出了一部全新的江南风情寓言剧。
这一次,浙江小百花越剧团走得更远。
在这部戏中,“越剧第一女小生”茅威涛一人分饰沈黛、隋达男女二角,以女性身份唱小生、又在唱了30多年小生之后首次开腔唱旦角,其被人称为“中年变法”自不必说;当传统越剧碰撞布莱希特,当诗化唯美的传统期待遭遇现实思辨和舞台的“间离”手段时,又会发生一些什么?在相继推出越剧《寒情》《孔乙己》《藏书之家》和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之后,合作17年之久的郭小男、茅威涛经过六年沉淀终于迎来了他们的“转型”之作。
“也许有人会问我,什么叫新概念?那我们来对比老概念吧,越剧的诗化唯美、才子佳人,这是人们对越剧的主要印象。这让我禁不住想,越剧能不能不要离现实生活那么远,难道一定要在喝茶聊天的时候才能端起它吗?越剧有没有可能走入社会的发展变革当中,进行一些思考、参与呢?”在郭小男看来,传统戏曲的某些形式的确有些落后了,戏剧人有必要去思考剧种怎么突围。传统戏曲要面向未来,吸引更多的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走进剧场,就要提供给他们可以解读、可以确认甚至关系到他们生存的、与现代社会思考同步的剧目。
长期以来,“突围”似乎成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关键词。无论是越剧《陆游与唐婉》中对于古典爱情的现代思辨,还是《藏书之家》《孔乙己》的社会拓展,“才子佳人”定式都像是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茅威涛说:“越剧常常才子佳人、风花雪月自不必多说,我想讲一句笑话。袁雪芬老师曾经说过,连上海越剧院里的那只猫都会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了。越剧已经形成才子佳人的固有传统和模式了。到2006年纪念越剧百年的时候,戏曲界盘点越剧过去的“家产”,我突然发现,越剧发展的空间其实非常大,它的标识性是相对模糊的,所以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去探索、创新,去填补空白。”
在布莱希特原作《四川好人》中,故事以“寻找好人”为话题切入,以善恶难辨、是非混淆、理悖情迷、道德崩坏为现象,表达了剧作家对人类进步、社会规律运动所产生的负面效应的无奈、失望和担忧。导演郭小男表示,越剧《江南好人》也将直指道德与人性的终极追问与关怀、提升越剧的社会意义与哲学担当。他说:“这是基于‘小百花’在一系列实验性探索后的又一次转型,是越剧剧种的一次自觉跨越。而所谓新概念越剧,也从理念到技术,都‘抛弃’了既有的传统越剧模式。不论是唱腔流派,还是所选择题材的社会干预度,都表现着‘小百花’第一次直接、直观地表达对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类所发生的问题与现象的某种焦虑、参与和诉求。”
在传统越剧的审美经验中,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是越剧最常见的题材与表现内容;而这部《江南好人》则颠覆了这一越剧的传统话语模式,没有诗意唯美的爱情、没有书卷气十足的书生和娇滴滴的小姐,只有骗子、傻子、妓女以及冷冰冰、赤裸裸的乱世风景,还有对社会人性的深刻思考。郭小男坦言:“没有当年越剧《孔乙己》的创演,我们也许不会发现,原来越剧似乎也可以这么深沉。这一次,我们找到了布莱希特这个坐标,就是希望能用一种不偏不倚、恰如其分的越剧表达方式找到与布莱希特思辨戏剧的结合点,找到传统诗化唯美的戏剧与劳苦大众生活同呼吸共命运的结合点。”而看过该剧联排的国家大剧院副院长邓一江则评价:“这部戏接地气了,给诗意唯美的越剧注入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同时也充满了深刻的哲理思考。”
众所周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是全女班。在越剧《江南好人》中,许多原来演女老生、女小生的,却要反串去演女人。开始时,茅威涛、陈辉玲在舞台上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从事越剧表演30年后,我突然发现,原来戏曲的程式有多么重要;当我们要换一个性别、换一套程式,原来的程式用不上了,那演员该怎么去演呢?”在这种不断的“转换”中,茅威涛逐渐找到了一种感觉,就是把自己想象成是一个男花旦,自己就是张国荣、梅兰芳,然后从一个男性的角度再去演一回女人。茅威涛笑言,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演剧形式上的一次突破。
“我是唱尹派小生的,一唱就是女中音,是越剧版的蔡琴、梅艳芳,那么我该怎么去唱小生呢?后来我找到了一些门径,就是学习评弹,用江南评弹的方式,来展示女性主体的音乐声腔塑造。一开始是模仿,憋着尖着嗓子唱,结果被导演说‘像公鸡一样,不好听’,后来慢慢地就变成了‘夜上海’的感觉,找到了蔡琴的那种味道。这样我唱的依然是尹派小生的声腔,根脉留住了。”茅威涛直言,从这一步跨越出去,让她想起了梅兰芳曾说过的“移步不换形”。她表示,对于越剧来说,也许需要“移步换形”,形可以换掉,但唱的依然是越剧的声腔,用的依然是越剧的程式,把越剧传统与布莱希特的“间离”很好地结合起来,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