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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的曾心

时间:2012年10月29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陈慧瑛

  曾心先生是我的学兄。1959年,我考入厦门一中高中部,他是我的同班同学;1962年,彼此同时录取于厦门大学中文系,我们又成了同窗。人的一生,能在心底留下历久弥新记忆的人,往往寥若晨星。岁月如流水,转眼半个世纪,曾心,是令我难忘的一位至交。

  曾心是泰国侨生,因上学晚,年纪比较大。当时,在我们班级中,东南亚各国侨生大约占了三分之一。他是最不显山露水的一个。身材不高,肤色黧黑,少言寡语,面目和善,给人以木讷、持重、亲切、和蔼的印象。他学业成绩中上,特别勤奋,课余时间看到他,总是抱着书本。我是班上的语文科代表,每回收取他的作业,字迹总是工工整整,一丝不苟。他担任班长,一到劳动课或春播秋收下乡劳动,总是累活脏活抢先干。他的憨厚与质朴,几近于迂。他乐于助人,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学生大抵清贫,他并不富有,但只要同学间有急难,第一个慷慨解囊的一定是他。

  大学毕业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曾心被调往广东省外事办公室,后来又去了广州中医学院。我被分配到了太行山,听说他跻身杏坛还著书立说,又听说上世纪80年代初,他重返出生地曼谷,那是后话。再相见已是1992年初夏,曾心从泰国回厦门来到我家中,把酒话桑麻,重温同窗梦,自然无限欢喜。谈起文学,一向庄重如哲人的曾心却眉飞色舞,要了我新出版的两本散文集,欣欣然而归。此时,他已是知天命之年。

  不可想象,回泰之后,他竟文思如泉,不曾听说发表过文学作品的曾心,散文、小说、评论一篇篇、一本本问世。1994年我首次访泰,曾心带我至家中,当时他还在从商从医,但他家高高低低的三层小楼里,书橱、书架、书桌、密密麻麻全是书,除了少量医家典籍,竟全是古今中外文学著作,也有不少大陆当代名家新作。他的桌上、椅上、床上,到处都有或整齐或凌乱的创作手稿。我在惊叹之余,不禁深深折服:难得的中华之子啊,在异国他乡,仍不忘传播炎黄文化的火种!我对曾心说:“你在步鲁迅、郭沫若的后尘呢!”憨厚的曾心连忙双手直摆:“岂敢!岂敢!”

  他陪我游览曼谷寺庙,前往郑王庙的湄南河畔,我问他:“在泰国这样的商业社会,你为什么会想到步入如此艰辛的笔耕生涯而且如此执著不移呢?”

  他眺望着缓缓流逝的湄南河水,微微一笑:“也许是一种责任吧!一种发自内心的‘不须扬鞭自奋蹄’的挚爱吧!”

  曾心在历经风霜雨露、饱尝世态炎凉的数十年间,一直怀抱赤子之心,爱大自然的壮美山川,爱社会底层的真善美,爱血脉相连的祖国故土,爱生他养他的侨居之乡;他凭借一双透视社会的锐眼,凭借一颗洞察人世秋毫的爱心,凭借一把宝刀不老的铁笔,为泰华社会描画了一大卷人间浮世绘,为弘扬中华国学、彰显人伦礼义,奉献了众多优秀篇章。

  有的人早慧,少年得志,名声大噪,但虎头蛇尾,后力不济,结果江郎才尽。曾心厚积薄发,一发则不可收拾。在人生之秋,能如长河奔腾、如高山日出,气象万千者,真是凤毛麟角!而难能可贵的曾心,就是其中之一。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曾心不仅在泰华文坛声名鹊起,而且,他的名篇名著——《大自然的儿子》《心追那钟声》《蓝眼睛》《一坛老菜脯》等,也传入了中国,他的多篇作品不断在国内外得奖,并且选入中国年度选集、“文学大系”、中泰教材读本。曾心开始作为著名作家,活跃在泰华文坛上;已经出版了13本著作的曾心,开始作为东南亚知名新秀,出现在中国东南亚华文文学研究人选之中。他在20世纪之初,当上了泰华作家协会理事、《泰华文学》编委、泰国留中校友总会办公室主任、厦门大学泰国校友会秘书长、厦门大学东南亚华文文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等。曾心的文学之路,不仅是青年文学爱好者的榜样,也是中老年文学有志之士的楷模。

  曾心是文坛上的多面手,他写散文,质朴无华,真情感人,催人泪下;他写微型小说,寓教于文,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写评论,为文客观公正,理论功底扎实。我特别喜欢他的散文,他送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大自然的儿子》,我拜读多遍,那一份人间至诚,一般江湖作家难以具备如此情怀,他的《猴面鹰哀思》,那一种对生命感人至深的酷爱,也不是扰扰红尘中人人都能拥有的心愫。面对曾心平实、真诚的散文作品,我的最大感受是文如其人。更想不到的是如老松如古玉的曾心,近年来也写诗,写如青春火焰如电光火石如行云流水的小诗,而且一写就是数百首,并出版了两本小诗集,那一首首令人击节赞叹的小诗,惜墨如金、明白如话,通哲睿智,如《萤火虫》:“平凡的一生,只做一件事,提着灯笼,给行人照明!”短短四句十九个字,却过目难忘。

  十年来,泰华文学逐渐成为东南亚华文文学的主力军,曾心已然成为泰华文坛的主将,两年一度的中国厦门大学东南亚华文文学研讨会,我们总能相见。但曼谷再度握手,却是十五年后的去岁仲夏。

  去年七月,应泰国留中校友总会之邀,我到曼谷讲学,讲学之后,曾心邀我至他家中小红楼,就是这座小红楼,诞生了泰华文坛闻名海内外的诗歌圣地“小诗磨坊”。

  曾心之家在闹市之中——门外,大小商店鳞次栉比,红男绿女挨肩接踵,紧邻是一座庞大的停车场,千车万驾,进出其中;门内,化外仙居,诗情画意、花香鸟语、禅心古韵,令人自然而然地顿悟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深意了。

  在我眼前,在我心中,岁月老去,曾心不老!


(编辑: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