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狐画皮难画骨
爱情是人类共同的话题,但是在这部片子里仍然是浮光掠影式的表现,既没有深刻揭示出人类在此事上的共性,也没有做出一个中国式的又能让世界接受的强有力的“爱情”揭示。
令人遗憾的是,电影里出现了一个显著的错别字,把原诗中的“雨雪霏霏”的“fēi”错用为“雨雪靡靡”的“mǐ”。我不知道是作词者记错了,还是有意为之。
蒲松龄才华卓越,和当时的大多数人一样,崇尚“学而优则仕”,汲汲于科举和功名,19岁便参加“童试”,考出县、府、道三个第一来,得“秀才”美名,声名远播。他大受鼓舞,便接着去参加“乡试”,却榜上无名,从21岁一直考到63岁,清代乡试每3年举行一次,他考了10次,却始终考不上“举人”,成不了国家在编人员,只能在乡间以给大户人家教书为业,心里烦闷异常。于是,他编些鬼怪故事,排解心中的委屈,抨击一下“不公平”的科举制度,用鬼狐变成的美女红袖添香,调剂一下生活,出了一本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并珍爱无比。可是当时却并不太受他人认可,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老人家76岁去世。没承想,后来,这部书却越来越火,无数人传阅不说,现如今,还被改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新式“玩意儿”,比如电视、电影、游戏。
听说《画皮Ⅱ》横空出世了,基于《画皮Ⅰ》从传统文化中挖掘和探索中国电影新路子的良好印象,笔者也跑去电影院,隆重观赏了一下。
故事在一个壮美而宏阔的背景下展开,光怪陆离,亦幻亦真,人、妖、狐、鸟,还有那个诡异的“天狼国”。爱情是主线,公主和侍卫霍心之间的爱情,像一个原本瘪着的气球,因为有了狐妖和天狼国的存在,逐渐膨胀而丰富起来,从幼年结情到心有千千结,到悲观绝望、绝处逢生,再到携手相随,既“凄”又“美”,“凄”在爱的一波三折,“美”在团圆的结局,虽然3D是虚拟的世界,效果却不错。
姑且不谈导演的主观动机是什么,笔者以为,他在试图画一个圆,尝试着从传统文化的深厚土壤中找出一条再创作的路子来。表面上看来,他成功了,画面和故事情节生动流宕并且翻新出奇,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丰厚的营养,加上陈坤、周迅、赵薇的演技不错,还比较圆满,比《画壁》强出许多倍,和《画皮Ⅰ》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该片过度追求画面的新鲜和刺激感,却忽略了对内涵的挖掘,不免有颠倒主次之嫌。爱情是人类共同的话题,但是在这部片子里仍然是浮光掠影式的表现,既没有深刻揭示出人类在此事上的共性,也没有做出一个中国式的又能让世界接受的强有力的“爱情”揭示。所以,它注定成不了经典大片,但这种探索是有益的,正是因为这些探索,影片才有可能跻身于国内一线电影的行列,正像俗语中说的那样:“别人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推车的。”环顾这些年国内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夜宴》莫不是“中国人外国心”,尤其是《夜宴》,简直是《哈姆雷特》的翻版,只是一群中国人在一起演绎罢了。
《画皮Ⅱ》中的插曲给人敷衍塞责之感。《画皮Ⅰ》的主题曲《画心》婉转悠扬、美妙动听,《画皮Ⅱ》继续采用,但缺乏创新,几乎原样照搬,美其名曰“画心2”。另一支曲子《知心》虽然是新创作的,但曲调疑似电影《孔子》中王菲唱的那首《幽兰操》,歌名也和《画皮Ⅰ》一样,都摘自古语“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但“知心”却没有“画心”摘得高妙。《知心》的歌词撷取《诗经》中的名句连缀而成,前半部分取自《诗经·小雅·采薇》,后半部分取自《诗经·王风·黍离》,还有一些杂句,也多源自《诗经》。《知心》在片中经抱着琵琶的狐妖小唯之口这样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天地悠悠,我心纠纠,此生绵绵,再无他求。求之不得,弃之不舍,来生他生,无尽无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诗经·小雅·采薇》中的结尾,其中,“矣”、“思”为语气词,无实际意义。表述的内容像一幅不断变换的风景画,生动、形象地反映了古代守边将士的苦楚,去边疆之时尚是满眼绿色,杨柳随风摇荡,归家之时,已然是天降大雪,数月、一年、甚至是数年都过去了,时光在将士们孤寂的守边生活和期冀的目光中逐渐被消磨掉,亲人分离、爱情缺失、强敌攻伐、征战辛劳,甚至还有功业难成的烦恼,将人折磨得喘不过气来。这正像范仲淹的《渔家傲》中描绘的那样“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所以,这几句话用在这里,是合适的,但缺乏艺术加工。令人遗憾的是,电影里出现了一个显著的错别字,把原诗中的“雨雪霏霏”的“fēi”错用为“雨雪靡靡”的“mǐ”。我不知道是作词者记错了,还是有意为之,“雨雪霏霏”是大雪下得纷纷扬扬的意思,不知道这个“雨雪靡靡”指什么,大概是词作者觉着把“霏”改成“靡”比较顺口,押韵的缘故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大概是我国古代文献里最早描写“故国之思”的诗句了,因为这首诗的开头是“彼黍离离”,因此又叫“黍离之悲”,表达故国情怀。话说公元前771年,西周在周幽王的手里灭亡了,周幽王的儿子周平王带领遗老遗少们被迫离开原来的首都镐京,跑到洛邑,以之为都,建立了东周。从此,每当原西周人今东周人走到原来西周的地盘上,睹物思人,顿感物是人非,心想,老子当年可是阔多了,诸侯国都要来朝拜我们的,现在竟然地位低于他们,甚至于还要被他们欺凌,自然是满心愤懑、分外悲伤。这和亡国之君李煜的感伤是相似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所以,西周的遗老遗少们当然要慨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意思是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明白我心里难过,为家国的灭亡而悲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莫名其妙,看到黍和稷之类的农作物都会难过不已呢。而“求之不得,弃之不舍”句,也是《诗经·国风·周南·关雎》中的句子,“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说追求爱情而得不到,白天黑夜都睡不着觉,这样看来,无论是“黍离之悲”还是“求之不得”,用在这里,让小唯唱给边关将士听也还差强人意,能在他们中间产生共鸣,蛊惑他们的眼睛和内心。只是作词者太懒,不想打磨和雕琢罢了。
(编辑: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