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保持自己的文化定力,坚守清醒的民族意识,坚守我们本土的文化自信,这样才能在外来文化铺天盖地的时候从容不迫,沉着应对,以丰厚的历史感和鲜明的文化底蕴展示我们的文化魅力,努力去争取文化交流的话语权。
“你们介绍我是影视专业的老前辈,我不敢当,我是一名老朽,因为已经快80岁了。”在近日于北京大学召开的北大民进文化论坛上,一位优雅而睿智的老太太这样开场,她就是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第三极文化的倡导者、原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黄会林。
当代人文精神缺钙了
学习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黄会林的体会是其中最集中凝练的四个字,“文化强国”。她认为这是中央的愿景、期待,全国人民也特别在意,成了中国从领导到老百姓都在思考的一项战略课题。
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黄会林将此概括为“二大”,同时她也指出,还存在着“二失”,即两个缺失。一个缺失是传统文化有些式微,在弱化;一个缺失是我们当代的人文精神缺钙了。黄会林对此进行了分析。
“我们的文化界、艺术界、学术界和社会各界,甚至到普通民众,在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出现了一种对外来文化的崇拜、追捧、向往、模仿,并且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她指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全球化的影响,中国社会的文化格局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一个重要的现象就是以欧洲文化特别是美国文化为代表的外来文化大量涌入,加上我们的报纸、广播、电影、电视、互联网等大众传播媒介的推波助澜,因此出现了对外来文化盲目追捧现象。比如国产电影对好莱坞大片的跟风日甚一日,比如我们的文学艺术创作当中所谓的后现代、先锋派作品大量出现,我们的学术研究也有唯西方理论马首是瞻的现象。我们的孩子们,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吃洋快餐,用外国的名牌,买西式的家具,看欧美的电影。幼儿园的孩子吃什么?肯德基,麦当劳。玩什么?奥特曼。他们已经接受了耳濡目染的这样一些文化。“这些文化不仅成了时尚,而且已经被人们当作现代社会的一种主流生活方式而进行追捧。外来文化在社会公众中的影响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中国文化。对光怪陆离、眼花缭乱的外来文化的这种追捧,和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是渐行渐远的。”所以也有论者这样说,我们的社会的确创造了经济奇迹,人们的财富和生活的确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文化娱乐消遣方式的确丰富多彩极了,但是,在这些物质的背后,心灵深处确是虚无的,这种虚无漫延到了人们精神的各个层面,个人的信仰,个人的品德、怜悯之心、公民精神等等,已经在消退,人们找不到心灵的归宿,整个社会也因此弥漫着普遍的焦虑。因为精神空虚而导致焦虑,因为焦虑而使精神愈发空虚,人的精神无所依托了,心灵无所慰藉了。缺乏信仰,心灵就不受任何约束了,不相信未来,只相信现实享受,不相信周围人,只相信自己,自己就是一切,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由此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美好存在,认为一切美好的事物,要么是可笑的,要么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坚定的信仰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没有信仰倒成为自豪的资本,诚实被等同于傻冒,欺骗被认为是一种才能,这种现象在高等学府依然存在。为什么我们大学现在把作弊看成了一种习惯,甚至于不分美丑、不分是非地去进行这种行为呢?“这是由于缺乏文化自信导致我们民族文化不振的表现,而一个缺少文化自信的民族,是一个精神乏力、没有希望的民族。在全球化的今天,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国文化遭遇到外来文化的强烈冲击,因此就有了当代中国人的这种精神缺钙。”
因此,黄会林大声疾呼,应该保持自己的文化定力,坚守清醒的民族意识,坚守我们本土的文化自信,这样才能在外来文化铺天盖地的时候从容不迫,沉着应对,以丰厚的历史感和鲜明的文化底蕴展示我们的文化魅力,努力去争取文化交流的话语权。这必须用我们自己的气大道正的文化产品,才能赢得世界的尊重和认可,这是我们进行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的一个重要认识。
中国文化应成为世界文化第三极
然而,国际传播中,我们应该传播什么呢?对此,黄会林解答道:我们应该传播中国的文化。传统思维将世界文化分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贬东而扬西,文化霸权主义色彩浓重。去年11月北京师范大学成立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并提出“第三极文化”概念。她强调,第三极文化是因应当今世界文化格局而提出的一种设想。地理学有三极的提法,南极、北极、第三极,它们分别代表的是世界上最南、最北、最高的地方。什么叫极?它分为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指在某一个范畴里面最突出、最典型、最有代表性,比如南极,在南这个范畴它就最有代表性;另外一层含义就是在更宽广的视域和背景下,与其他范畴比较,它有自己鲜明的独立的个性、品质和特点。
文化第三极的第一层意思是要在中国文化自身系统内部去梳理总结、继承发扬它最突出、最有特性、最有代表性的内容,这些内容构成文化的一个极,这个极应该是几千年来中国文化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巩固,被人们认同和遵守且代代相传的一种核心价值,以及基于这种核心价值所生成的民族精神,比如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样的精神品格和道德追求;比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家国情怀和道义担当;比如天人合一这样的宇宙观;比如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人文追求,等等,这是一层含义。另一层含义就是在梳理的过程中,应该把中国文化放在世界文化背景下去观照。当今世界文化格局,最有影响力的莫过于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我们可以说它们是世界文化的两个极,而具有几千年传统的中国文化在它的独特性、影响力和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上,可以成为第三极文化,它和美国的、欧洲的以及世界其他文化相互影响、相互吸收、相互借鉴,就可以构成丰富多彩的人类文化。
“如果说欧洲文化在19世纪是伴随着殖民主义的,如果说美国文化在20世纪是伴随着霸权主义的,那么我们中国文化是不是可以在21世纪伴随着‘和谐主义’呢?”黄会林说。毛泽东在革命最困难的时候写过一首歌颂昆仑的词,其中有这么一段:“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将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黄会林从中体味到了毛泽东的高瞻远瞩和他的理想境界,“毛泽东从来不拒绝人类文化的精华,但是从来却是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我们提出的第三极文化是希望为中国文化找到一个坐标,不要盲目地去克隆,去模仿,去照搬,去没出息地跟随,而是能够向世界的最高处攀登。在攀登中,我们绝不是为了独占,而是为了拥抱,拥抱全世界,能够到高端,三极在此分享,而不是说我们要排斥谁。”同时她也认为,我们也要充分估计一种强势文化的力量,如果我们经过奋斗,出现强大的第三极文化,那么我们不仅能得到丰厚的经济回报,更能够让中国的特色制度、特色文化、特色生活方式扩展到世界,以不断增强的影响力展开交流,从而对世界的和平、发展尽一份民族责任,作一份民族贡献。
第三极在行动
如何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如何攀登第三极文化的巅峰?黄会林提出了四个路径。第一就是要进行相关学术研究,这种学术研究的命题是有鲜明的当下性的,要结合时代的要求,直面社会现实,要带着问题意识去研究、去关注文化研究到底存在什么问题,可能出现哪些问题,必须解决哪些问题,这是文化自觉的一种表现。第二在艺术创作上,第三极文化应该是基于实践的理论总结,同时它应该反过来影响、指导创作实践,要下大力气创作大量原创性的、充分体现我们中国文化底蕴的、特色的具有中国精神气派风格的作品,这样去强化我们在世界文化交流中的话语权。这样一种创作是要在我们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充分体现时代精神,要表现创作者真实的社会感受,要重原创,要不媚俗,要戒模仿。第三点是文化传播,我们不能止于书斋,要有行动,酒香也怕巷子深,中国文化也需要更好传播。我们有足够的文化自信,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丛林法则,丛林法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同样是支配着世界文化格局的,所以我们要设计打造一些易于识别、易于传播、具有丰富内涵和时代精神的中国文化符号,努力建设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化品牌,尤其要注重现代科技手段的运用。最后一点就是资源的整合,不管研究、创作和传播,每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需要国家和社会的很多资源,第三极文化同样需要我们学界、业界、政府企业共同行动去进行。
北京师范大学于去年11月成立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正是切实有力的行动。黄会林介绍说,该研究院联合美国的国际数据集团(简称IDG),致力于把中国文化推向世界。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研究院做了几项工作,比如看中国(LOOKING CHINA)项目中的看北京(LOOKING BEIJING),邀请10位美国年轻电影人到中国,到北京。这些年轻人都没来过北京,到了T3航站楼就傻了,说中国的机场怎么可以这么漂亮?黄会林笑了,说你们是不是觉得中国还是“红高粱时代”?研究院给他们提供机器,提供生活条件,甚至给他们配了手机卡,让他们看北京,拍北京,最后每个人完成一部10分钟的关于北京的短片,在北京展映之后,带回美国广为传播。还举行了第三极文化国际论坛,美国前总统卡特先生出席,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和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黄会林表示,“我们不能过于浮躁,不要狗熊掰棒子,随意地扔掉我们中国文化的精华,更不要自觉不自觉地被西方文化全面覆盖而丢弃了自己。当然,我们的面前路还很长,任重道远,希望和所有朋友一起期盼中国文化登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