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章草) 李 一
近来,有幸接触到李一的书法艺术,不知不觉被其中所蕴藏的力量所震撼。中国当下的书法艺术境况并不乐观,相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文化困境和创作焦虑,也许表面上显得十分热火,处处充满生机,实则热闹的背后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发出来的荒凉。或者说,中国当代书法面临双重困境,一是在临摹碑帖简牍中丧失了当代性的文化指向,二是为当代而当代,甚至在当代日韩书法咄咄逼人的形势面前惊慌失措。因此,当有幸接触到李一的书法作品时,可谓眼前一亮,颇受触动。
这种源自书写本身的力量究竟是怎样形成与获取的?主要表现在3个方面:一是作为一位学者书家的深厚学养,二是李一书法诗书一体化的文化向度,三是李一书法艺术观念的穿越性。
作为中国当代美术书法界的学者,李一不仅自己治学严谨,而且为中国当代美术书法的本土理论建设躬耕不休。除了承担《美术观察》的主编之外,还兼任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的主要职务,在全国范围内主持研讨有关中国美术观、中国本土美术书法理论建构的学术论坛,由他组织撰写的《新中国书法60年》,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中国当代书法艺术发展历程进行了详尽的叙述和具有建设性的学术阐释,笔墨之间的能量不由自主地在笔下得到深度释放。
人们常说,中国书法是以汉字为基础的线的艺术,线在人们的心目中始终是柔软曲折但绵延不尽的,犹如河流的自然本性。我之所以这样来还原线的这一本性,实则是受李一章草书法的另一种激发,李一在接受章草书法的结构体式之后,似乎将书写的线条进行了自身体验之后的精神重铸,那些柔软的线条一经艺术家的笔墨冶炼,便具有了一种充满力量的纯粹,柔软演变成柔韧,曲折演变成精神探险,从而产生一种深厚的内在力量,整个书写转化成为一种视觉力量的呈现。线条在李一的书写中被灌注了源源不断的内生力量,错综交织,既坚如磐石,又游刃有余。这使我想起孔子在评价《诗经·关雎》时所言:“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温柔敦厚。”这种感受在李一的书写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形成了一种学者型书家特有的注重内在笔力表现的书写方式。
在李一的书写中,诗与书的血脉相连是其书法艺术能量爆发的另一座火山。事实上,中国书法艺术的独特性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技术指标,而是诗书画的整体精神能量显示。所以,考察李一书法艺术蕴藏的视觉能量,绝不能单纯从他主要致力于章草的书体面貌来观察,而是要将诗书画的艺术核能聚集在一起来观察和审视。或者可以这样说,李一的书写是他诗歌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李一的诗歌则是他书写的生命本源。至于李一选择章草书体,那是艺术家追求“高古浑穆”诗意的表现方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尽情地抒发作者那种厚德载物的精神使命。
从根本上讲,李一的书写体现出对当代中国书法现实困境的双重穿越。一方面,李一深谙作为一个现代书法家所面临的困惑,要突破中国当代书法所面临的危机,必须从中国书法的源头开始探索。朱熹诗云:“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只有从源头开始寻找,才会找寻到中国书法艺术的生命之源,才有可能让书法艺术最初的泉源滋润自己的艺术生命。李一正是从章草简牍的源头开始,而且深得其中的艺术滋养。作为一名学者书法家,李一从碑帖简牍中寻找的不是一般纯技法性的书写源头,而是尽可能寻找到自己与中国历代书家的精神默契,为自己的书写奠定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李一凭借自己作为当代书画艺术学者的宽阔视野,研习碑帖简牍,但从不局限于碑帖简牍,每一次研习都是一次对碑帖简牍新的思考和新的解释,同时将碑帖简牍纳入当代艺术语境之下进行全新的创作实践,由此释放出强大的当代视觉文化能量。事实上的确如此,李一的章草书写不仅为他的整个书法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且从一开始,章草的创作就显示出李一书法艺术独特的生命活力。这些具有独特艺术魅力的文字是从书家的笔下生长出来的,而不是那种千人一面的工具性书体。由此,我感受到李一在穿越中国当代书法创作困境时的艺术态度和由此而显示出的独特艺术风貌。
在这里,我想引用李一新近创作的词篇《沁园春·春夜走笔偶成》,亦可借此窥见其书写能量之端倪:“回头几许沧桑,记秋水春山是故乡。喜周情孔思,功昭日月,游章索帖,道在豪芒。竹帛存亡,兰亭聚散,长秉真淳吐大荒。君知否,尽茫茫艺海,独此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