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曹火星：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怎样成为真理之歌
——电影剧本《火星之歌》创作札记
王兴东在西柏坡纪念馆中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歌谱前留影
曹火星的女儿曹红雯给王兴东看曹火星的手稿
王兴东在岗南惨案烈士塔前凭吊、采访
党的十九大将于今年召开，这是我国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举国关注，举世瞩目。当前，文艺工作者纷纷行动起来，以饱满的热情创作优秀文艺作品，迎接十九大胜利召开。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长王兴东就是其中一位。他创作了电影剧本《火星之歌》，讲述了作曲家曹火星19岁创作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唱响共产党赢得民心而赢得政权的故事。日前，他特为本报撰写了这篇创作札记，道出剧本写作背后关于一个人、一首歌、一个政党和一个国家的故事，对相关主题的文艺创作具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编 者
中国歌曲创作少有的先例，用一首歌赞颂另一首歌。
“妈妈教我一支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支歌从妈妈心头飞出……”，每次听殷秀梅的演唱激惹我思绪纷飞，从加入少先队时学唱这支歌，当兵入伍我曾指挥新兵连合唱过，“……共产党辛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他指给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
歌声曾召唤我加入这样的党，1973年当我面对党旗宣誓的时候，耳际响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旋律，这首歌把党的宗旨深嵌于乐谱中，深刻入百姓的心坎上，深潜于我的脑海里。
为这首歌而创作了一支歌，激起我对原作的神秘感，曹火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什么背景下创作了这首歌？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为何能穿越70多年，还能被人们传唱至今？
电影编剧是扛着观众的眼睛去发现鲜为人知的情景，解答那些人们熟悉的东西背后并不熟知的原因，艺术都是在人们司空见惯的地方发现出特别而非凡的美妙。
当我采访曹火星的女儿，已经70多岁的曹红雯大姐，她让我看到曹火星在抗战时期创作的歌曲手稿，照片和资料。拜读了《曹火星传》，我知道那是在学习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催生出来的抗战作品。1943年曹火星19岁，在北京的房山区霞云岭乡堂上村的一间小屋里，写出这首歌曲，正值日寇占领北平，共产党在艰苦的环境下建设抗日敌后根据地，在敌强我弱之势下，他放胆唱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的心灵强音，原名曹峙的他署名“火星”，自信火星在民间燎原，一口教唱，口口相传，从晋察冀传唱到全中国，笙磬同音，众啄同声，竟然真真地唱出“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卓现于世，领导中国人民摆脱贫穷走向光明，中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富强的国家。一曲源自大山沟里的心灵之声，竟然成为传世的真理之歌。
这首歌回答了文化自信辐射的精神力量，每个音符都饱含满满的党和人民的互信，历经数年，世事沧桑，即使作者已逝，而这首描述共产党初心的歌曲，从民众认同，各党派共识，全民族诵唱，让世界听到，中国人民对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表达的赞成和心声。
曹火星成为人民的代言人，歌曲成为时代的经典。戏剧的魅力就是要解答，小人物怎样干成了大事业，一个不可能办成的事业怎样非凡地成功了？我在思考，究竟是作者的先觉性还是历史的必然性？
理解曹火星才能更好地理解这首歌，理解这首歌才能更好理解共产党为什么赢得了民心赢得了执政权。我在曹火星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寻找他在京、津、冀三地的亲属和熟人，进行了深入采访和调研后，惊奇地发现，那些简谱的背后隐藏着不简单的故事：一个人，一首歌，一个政党和一个国家。
一、寻找曹火星创作的初心
我和助理张佑晨，在房山区朋友的帮助下，驱车两个多小时，来到了霞云岭乡堂上村，钻进崎岖而深远的山坳，沿途看到山坡上秋天金黄的大柿子挂满枝头，无人采摘，随风摇荡，满山柿果在叙说大山当年作为抗战根据地的缘由。
1943年10月曹火星在山上一间小屋里，思考着近期学习了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的社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能否演绎成一首歌曲？针对蒋介石3月发表的《中国之命运》一书的结论：“没有国民党就没有中国”，《解放日报》社论列陈共产党和根据地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驳斥了国民党的种种谬论，最后套用了《中国之命运》一书的话语，指出：“如果今日的中国，没有中国共产党，那就是没有了中国。”
刚刚入党的曹火星，被社论有理有据的驳斥所激励，随着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节节胜利，抗战胜利指日可待，蒋介石发表此书就是想继续推行独裁统治，坚持反共反民主的立场。作为党的一名文艺战士，曹火星13岁参加抗战剧社，六年来亲眼目睹了共产党领导人民在艰苦的敌后，坚持抗日救国的斗争事实，对蒋介石污蔑共产党在地方搞“军事割据”非常不满。他要用真情实感，以音乐的形式参与论战，谱写与蒋介石针锋相对的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歌名是依据当时《解放日报》的论题，所以没有“新”字。
曹红雯大姐让我看到她父亲在抗战时期创作的《向敌人进攻》《枪口向法西斯瞄准》等歌曲原稿，眼前仿佛站立着用音乐战斗的抗战老兵，那些音符浓缩了抗战年代的硝烟战火。《血战钢锯岭》表现了美国一个不拿枪的卫生员对日作战的故事；而曹火星是中国的不拿枪的用音乐和指挥棒鼓舞士气、动员群众、团结人民、打击敌人的战士。
人物的戏剧性就发生并埋藏在生活大山里，只是我们缺少了发现。曹红雯讲到其伯父曹岱，大学毕业即参加了国民党，最早为国民党《中央日报》服务，成为铁杆国民党员，他年长曹火星10岁，兄弟两人参加两个党，抗战时期有合有分。特别是曹火星创作了这首歌，激起兄弟之间观念冲突、性格冲突、信仰冲突，内里蕴含着复杂的人性冲突，人物和冲突是电影的灵魂，挖掘兄弟俩围绕着焦点事件所产生的矛盾，即构成最有活力的戏剧情境。
我们到曹火星老家平山县西岗南村采访，找到曹火星的叔辈兄弟94岁的曹文山，讲起抗战往事，曹火星的父亲曹清连是当地富裕乡绅，曾在曹火星13岁时为他包办童养媳，曹火星不同意，就参加抗战剧社去了。1943年底日寇发起百日大扫荡，在河北平山制造了多起惨案，曹清连被日本鬼子抓去残酷地杀害，现在还有一座“岗南惨案”死难者纪念塔，埋葬着被日军诛戮的135个村民，我们翻过铁蒺藜爬上山冈，来到纪念塔，仔细辨认着碑上斑驳的文字，“誓报血仇”“中华民国三十三年立”，清楚在目，历经岁月剥蚀的文字，依然铭刻着当时中国人民抗击侵略者的决心，曹家兄弟都曾来过这里凭吊父亲。
曹火星父亲被日寇所杀，哥哥是国民党员，家中有童养媳，后来在抗战剧社中结识了革命烈士后代齐玉珍，相爱结婚，成为他一生的知音。
曹火星独特的社会背景和人物关系，尤其是同胞兄弟在两个党，因这首歌发生了怎样的观念冲突？1949年初在国民党败退北平之时，母亲让曹火星劝其哥哥留下来，哥哥最终还是随国民党退到台湾了。
讲好中国故事，应遵循“一人一事立主脑”的中国传统戏剧原则。一个19岁的文艺青年曹火星，谱写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这首歌，在传播与认同的漫长岁月里，验证了共产党赢得民心而赢得政权的道理。
二、寻根原创源于民心
“……他坚持了抗战八年多，他改善了人民生活，他建设了敌后根据地，他实行了民主好处多。”我咀嚼歌词像咀嚼黄豆一样，思念那方生长歌词的土地，思索作品创作的源头。文艺创作的目的是引导人们找到思想的源泉、力量的源泉、快乐的源泉。我再度来到曹火星的家乡河北省平山县，参观了西柏坡中共中央旧址和阜平县城南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旧址，当年我创作《建国大业》时曾参观过，这一次为创作《火星之歌》重访平山，感受和理解曹火星创作的根源。
共产党“他改善了人民生活”，这句歌词可以索引到展览馆一幅幅当年的黑白照片，共产党公布土地法大纲，给农民分得土地，耕者有其田，笑容开心的农民；实行减租减息，帮助农民生产自救，兴修水利，在那样残酷的战争背景下，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始终把改善农民的生活放在首位，粮食最困难的时期吃榆树叶子。晋察冀军区下令村边的树叶留给村民摘吃，命令部队到山里找树叶吃，在这张照片前，我伫立许久，无语……
共产党“他实行了民主好处多”，一张张当年“豆选”的照片真实地记录了共产党赋予人民当家做主的权利。“豆选”是民主选举的独特的发明，在当时抗日根据地普遍运用，不识字的老百姓投豆在候选人的碗里，最后根据碗中的豆数确定村政府的人选，简单易行，充分体现民意，有别于“举手”“公开”表决方法，豆选的程序使外人很难判断选民到底将票投给了谁，让候选人很难用金钱或暴力来影响选民投票，其目的是保障人们能自由地行使民主权利。曹火星为了宣传民主选举，还谱写了《选举小调》等歌曲。
曹文山老人对当时民主选举的情况记忆犹新，在我们面前张口便唱出选举歌谣：“杨柳枝儿青，杨柳叶儿长，选几个好村长。能吃苦，能耐劳，不选白眼黑心狼。”
歌声是心声，心声即民心。曹火星将共产党的宗旨像种子一样播撒在人们心田，最后歌词说“他”（共产党），像扳着指头摆事实一样，说出了共产党的所作所为，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这是共产党同国民党的根本区别，群众是共产党革命的出发点和归宿点。共产党与群众是鱼水关系，国民党与群众是油水关系，共产党从初创就坚守赢得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民心的认同需要情感的感召，需要通俗易懂的道理和实实在在的作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的歌词朴实简单，是当时百姓的大实话，能把这样的实际写照唱入歌曲，唱到百姓的心坎上，其实是很高明的手法，经典的革命文艺作品，无一不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创作工程。一来一去，方能深入人心，普及大众。
火星照亮一条路，高山流水万民心。为了纪念这个唱出老百姓心里话的音乐家，2006年在曹火星的家乡修建了“曹火星纪念馆”，李瑞环同志题写的馆名，七十多岁的馆长郝宝玺如数家珍地向我们讲述曹火星的每一张照片和故事，这位饮滹沱河水长大的农村少年，在抗战烽火中成长为八路军的文艺工作者，在党和人民的培养下，日臻成熟，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天津歌舞剧院院长、市文化局局长、市文联副主席、市音乐家协会主席，1999年4月病逝。
没有共产党也没有曹火星这样的人民音乐家，这是我参观纪念馆的感想。纪念馆距西柏坡只有十多里地，去参观西柏坡的人们途经此地，下车驻足瞻仰曹火星的雕像，究问歌曲创作的起因。由于现在石家庄高速路直通西柏坡，纪念馆参观的人不多了。但是，我作为一位文艺工作者，特别是聆听了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希望我们坚定文化自信，用文艺振奋民族精神。“曹火星纪念馆”是抗战文艺的一个坐标，其中展现了当时从延安到晋察冀边区24个文艺团体，在平山县等地开展抗日文艺演出活动，这里能看到我熟悉的电影界田华、凌子风、陈强、胡苏、汪洋等人的身影，纪念馆犹如党领导的抗战文艺的历史课堂，在平山大地，不仅有西柏坡党中央军事战线的指挥部，这个纪念馆也是展示晋察冀文化战线的名人志士的窗口，对于我们后来的文艺工作者，从中萃取精华、汲取能量，像老一代文艺工作者学习，保持对自身文化理想、文化价值的高度信心，保持对自身文化生命力、创造力的高度信心有重要意义。在这里才能理解《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唱一遍就会对我们坚守的文艺方向充满自信，唱一遍就会理解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如何希望我们“观照人民的生活、命运、情感，表达人民的心愿、心情、心声，立志创作出在人民中传之久远的精品力作。”
三、寻望歌声凝集党心
曹火星是什么性格的人？他女儿说：“父亲是一个党叫干啥就干啥的人，守纪律，讲规矩的人。做事很靠谱的人。”儿媳妇蔡勤介绍说：“爸爸这个人，生活特别朴素，衣服破了自己补，当院长、当局长从不搞特殊，‘文革’被圏进牛棚批斗，后来解放老干部出来，几年的工资补发，他全部上缴党费了。”
91岁的老战友肖云翔说起他和曹火星的很多往事，曹火星在剧社男扮女装演女角，组织叫干啥没怨气，留得头发能扎辫子。当时条件艰苦，没有乐器自己动手做，用葫芦做瓢琴，还自己动手做了大提琴。日本宣布投降后，张家口日军不向八路军投降，我们也参战了。打下张家口，缴获日本人留下的一台钢琴……
“老曹这个人就是特别守规矩，老实厚道，‘文革’期间自己主动坦白他国民党哥哥去台湾事情，你想一想他这个人吧！”
守规矩，讲纪律，忠诚党，不欺民，这是作为平山人曹火星思想品格突出的个性，作为党员文艺工作者，自己宣扬的和主张的自己要做到。我这次去西柏坡，更加理解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提出的“两个务必”，新增设了一个廉政反腐展馆，展示被“糖衣炮弹打中”的贪腐老虎，有周永康、徐才厚、郭伯雄、薄熙来等人，反腐倡廉，党心所思、民心所向。国民党在大陆失败就是脱离人民搞特权，贪污腐败，一败再败。
“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这是共产党进京前向人民承诺的规矩和纪律，平山走出来的曹火星，始终传播着优良的党风，做守规矩的党员艺术家，党心常在，党性长存，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支歌来鞭策党风建设，“一心救中国，辛劳为民族”成为凝聚党心民心的巨大力量。如今这首歌成为党心和民心的试金石，共产党走到哪里，哪里能听到自发的歌唱，说明党的工作在群众中扎根了，如果没有人愿唱了，表明我们脱离了群众，工作有问题，根烂了。
这是一首怎样的歌？在共产党没有掌握全国政权之际，是一曲鼓舞党心民心为理想奋斗之歌；在共产党建立新中国之后，是一首告诫全党不忘初心的儆戒之歌。
为这首歌已经创作了一支歌，为这首歌要创作一部电影，这是我五年前的想法。今年在迎接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之际，《火星之歌》剧本在火星精神点燃的激情中完成初稿，我要学习曹火星精益求精反复修改的韧劲，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告诫：“文艺创作是艰苦的创造性劳动，来不得半点虚假。那些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文艺精品，都是远离浮躁、不求功利得来的，都是呕心沥血铸就的。”
离开北京，深入生活，得到平山县委宣传部的支持，在北京、天津都得到热情的帮助，不仅是对我这位老编剧的扶助，更让我感觉到蓄蕴他们心中强烈的愿望，从严治党，弊绝风清，让这首歌的故事通过影像讲述共产党不忘初衷、不忘姓“共”，回首党和人民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生死与共走过的路程。请牢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人民的支持和养育也没有共产党的胜利。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建党95周年大会上特别强调，“全党同志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带领人民创造幸福生活，是我们党始终不渝的奋斗目标。”“尊重人民主体地位，保证人民当家做主，是我们党的一贯主张。”
这就是党的初心，也是歌曲的灵魂。在今年全国政协新年茶话会上，于海指挥，习近平总书记和政治局常委同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全体起立，同声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我的故事一直在酿造，写到这里，曹火星仿佛向我走来，一个人，一首歌，一个政党和一个国家，这就是电影的故事。这个故事，献给党的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献给八千多万共产党员，献给所有爱唱这首歌的人们，这是我服务的对象，谁说没有观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