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中国戏剧精品之花在持守中绽放
精品之花持守中绽放(当代舞台艺术观察与思考)
舞台艺术是一种充满了创造难度的艺术样式,首先难在空间的限制,“三堵墙”切死了故事的全部延伸画面,你必须拿出最精彩的人生切片,才能消除静坐者的审美疲劳。何况还有时间限制,再精彩的画卷,也只能让你展开两个小时左右的长度,否则,不仅是审美疲劳,就连颈椎、腰椎、屁股也会产生物理对抗,让艺术家再美好的创造,都变成了如坐针毡、甚或拂袖而去的散席“凉茶”。而舞台艺术的精妙,也恰恰在于这种限制,惟其限制,才使创造者穷极想象,炼化绝境,有时几无敢步后尘者。一如美丽的牙雕、鼻烟壶,因了小巧,而成就了艺术的极致,更因刀尖上艺高人胆大的翩翩起舞,遂成天下热捧的巨擘、大师、巅峰。因此,限制永远不是真正的艺术困境,限制是规律的铺陈布道,在限制中深积厚存,结实捆扎,密集焊接,深刻凝聚,必然形成核爆般的强烈反应。
舞台艺术首先是人的艺术,是思想的艺术,是精神情感的艺术,任何企图把舞台艺术纯技术化、技巧化的引导,都是十分危险的
民族戏曲中能够经久传承不衰的作品,一定是在揭示人的丰富性与时代思想精神内涵上有独到见地的作品,无论《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桃花扇》,还是现今许多剧种都在演出的《窦娥冤》《赵氏孤儿》,无不是因对人的思想与精神情感的巨大承载,而始终置身于民族艺术之林的。一旦人性与思想情感没有了张力,即使运用再高妙的技术、技巧,也是抖落不出让历史长久记忆的好“花子”的。当然,任何思想感情也需要技术、技巧来荷载,仅凭干巴巴的思想精神堆砌,也会让舞台艺术大倒胃口的。关键在度的把握,在于明确二者之间的依存关系。从舞台艺术的限制看,创作者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压榨出最浓烈、最深厚的人的思想精神情感,把“戴着镣铐”的舞蹈跳到极限。而花大钱、造虚势的技术主义者,常常只能把舞台艺术领入杀鸡舞着宰牛刀,甚或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旁门左道。
舞台艺术最忌讳的是“注水猪肉”式的虚浮肿胀
无论中国戏剧,还是世界戏剧,真正的经典,都是不事张扬的“捞干货”艺术,哪怕是多一句台词,多一个调度,多一个道具,都不为严肃艺术家所容许。中国哲学讲“道”,舞台艺术之“道”,几乎都在指向“简约”二字,比如“立主脑,剪头绪”,比如“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再比如“故事要清晰,人物要简洁,道白要干练,唱腔要筋道”等等,无不是在控水、在风干、在压缩,在追求限制后的冲决与爆发。任何企图以扩充自然舞台物理方式,而挤压精神空间拓展的创造,都是与舞台艺术的创造规律背道而驰的。我们常见,有些戏剧文本的“胳膊腿”,还都是没有生命活性的散件,为了某种功利原因,生生安装上去,还未见有“大师”能把那些根本没有接通血脉的“大腿”、指甲,修剪包装得美轮美奂,香艳无比——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了。
舞台艺术另一个需要持守的“道”,就是天地物理、人伦常道
时尚的影视艺术、歌舞艺术,也许可以靠短暂的热捧热销,很快赚回票房,继而束之高阁,转向迎接下一个更高的时尚浪潮。而戏剧由于自身品格曲高和寡的原因,无法与时尚进行如此亲密的对接,因而就需要保持特别的清醒,不能因为赶时尚,而急急火火裁短了自己本来庄重大方的裙装,裁得越短,可能我们暴露出的不和谐越多,最终让自己活得面目全非了,还是抓不住时尚的尾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淡定以持,坚守常道。戏剧应该有戏剧的历史成熟,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的戏剧史,都在千年以上了,戏剧应该更懂得人情物理与历史演化的规律。让我们更宏阔地去审视历史,审视现实,在人类那些不变的常道中,去努力发表更能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意见,这似乎才应该是戏剧这个“历史老人”的做派。我们越想深度融入社会,越想对社会有所作为,越需要有认识传统、持守传统和坚守自身规律的顽固性。否则,我们就不是我们了。创作历史剧,我们更需要深刻认识现实,而创作现实剧,更需要深入研究历史,让今天的现实成为明天有价值的历史,这就是在“道”上行进的步态。
舞台艺术是个“慢活儿”,急不得,所有急功近利的催生,都只能诞生没心没肺的怪胎
再多的热钱,也买不来作品的深刻与精致。再大的“腕儿”,也救不活一个没有思想灵魂的“诈尸”。除了尊重规律,研究既往,向“道”俯首,别无他法。我们今天某些“精品”,其实就只停留在制作过程的口号上,我们误以为叫得最响的就是最有影响的,喊得最凶的就是最精的,其实艺术的撕咬磨合、精耕细作,多是在有了一个绝对扎实的文本基础后,再找几个不急着“点票子”的情投意合者,于一个僻静的地方,喝着隔夜茶,挠着蓬乱头,针尖对麦芒地相互“电击”“榨取”出来的。深入生活,也是不需要打着旗、排着队、唱着歌,大张旗鼓去的,文艺家的深入生活,就是体验一种自己尚不认识的生命逼真,是直面,是融入,是沉潜,是静水深流,是孤独的再“走西口”。生活的丰富,人民的创造,让戏剧具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就看这个宝藏能否被掌握、被体认。
总之,要让规律说话,尤其是现实题材创作,更需要小心翼翼地研究规律,规律就是成活率,就是生命率。规律需要我们掌握历史的延续性,需要我们懂得人类生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涌动模式,任何新观念、新创造,都会被无情的时间纳入到恒常性中去考量。我们不可能像生物切片一样,独立创造出一段与上下都不衔接的历史来。因此,现实题材创作就有了十分明晰的方向感和可操作性,凡是对历史价值没有承接性,对当下没有感召、警示力,对未来没有昭示感的构建,再热闹,再重大,都可能是昙花一现。我们需要在现实中,经常诉说那些经过几千年历史所反复证明了的正面价值:勤劳、善良、勇敢、担当、厚德、清廉、忠孝、诚信、公平、正义、自主、宽恕……这是坚守“道”,也是难得的平常心。别人都不说了,甚或嫌老套,不屑于说了,我们始终挂在嘴上说,我们就在“道”上了。我们所期待的精品之花,也就会在这种常态的“道”的持守中静静绽放了。“三堵墙”的物理舞台,再延伸也只能在观众的视线之内,而历久弥香的思想精神舞台,即使让第四堵墙——大幕合上,仍能穿墙破壁,余音绕梁,经久不衰。让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平平常常、镇定自若地在规律中慢慢诉说吧!
(编辑:孙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