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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的读书难题

时间:2013年09月13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金 涛

  “你Kindle了吗?”这是时常在“悦读者”耳边响起的一句话。虽然Amazon没有透露Kindle在中国上市两个多月来的销售数量,但至8月底Amazon中国已有5万多种电子图书销售,这个数据引人注目。如此多的电子书,你买哪一本?而即将于9月15日开始的北京国际图书节和闭幕不久的北京图博会、上海书展,又向读者提供海量的“纸书”。日益增长的电子书,以及宏大的书展场面与川流不息的人群,见证了出版的繁荣,同时也隐喻着当下阅读的尴尬:在巨量的出版物面前,很多读者不知该如何选择,不知该将焦点聚向何处?

  马虎浏览还是认真阅读

  上个世纪,很多中国人都有过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经历。但他们的精神生活呢?北京图博会上,王蒙先生以青少年时期的读书生活告诉我们,物质匮乏年代,阅读令他们精神丰盈。九岁时,王蒙从“民众教育馆”借到雨果的《悲惨世界》,沉浸在主教对冉阿让的以德报怨的精神冲击里;十来岁时,对于《大学》《孝经》《唐诗三百首》等狂热阅读与高声朗读背诵,使他懂得道理可以变成人格,规范可以变成尊严与骄傲;十一岁时,他从地下党员那里借来的《社会发展史纲》《大众哲学》《论社会主义革命》《延安归来》《李有才板话》等,盗来的火种成为吹开雾霾的强风;十八九岁时,他沉潜于国内外文学经典,在艰难时刻,狄更斯使他知道人必须经受风雨雷电、惊涛骇浪。“阅读使我充实,阅读使我开阔,阅读使我成长,阅读使我聪明而且坚强,阅读使我绝处逢生,阅读使我永远快乐地前进。”王蒙说。

  在物质缺乏、没有娱乐的时代,阅读成为人们和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同时也帮助人们形成了对世界的认识。与王蒙的童年经历相比,今天人们的精神生活似乎富足很多:宅在家中,轻轻滑动手机屏幕,就可获得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满足多种娱乐需求。年轻人要了解社会,寻求榜样力量,可以通过影视、论坛、微博,而不仅仅局限于书籍;学者们研究当下社会,不必像19世纪那样只能从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字里行间寻找社会生活的细节,网络时代的数字技术提供了更多更为直观、鲜活的信息。翻看余华的《第七日》,各种匪夷所思的故事,有很多人们早已在新闻中稔熟,这大大弱化了小说阅读的快感与吸引力。

  充足的信息、多样的娱乐,挤占了原有的阅读空间,尤其是深度阅读空间。对于这一点,王蒙忧心忡忡地表示:轻松愉快、马马虎虎的浏览当真能替代潜心认真的阅读、我们有时候称之为“攻读”的强心力劳动吗?

  读电子书还是读纸质书

  网络时代,阅读依然存在,却往往和浅阅读画上等号。

  这是不同的阅读习惯使然,也是媒介本身的特性使然。对于这一点,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有着深刻的理解。在谈到书籍与电报的不同时,他分析道:写书、读书、讨论书的内容、判断书的价值,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写书是作者试图使思想永恒并以此为人类对话做出贡献的一种努力。在书本里,这个世界是严肃的,人们依据理性生活,通过富有逻辑的批评和其他方式不断地完善自己。所以,无论什么地方的文明人都会视焚书为反文化的罪恶行为。但电报却要求人们烧毁它。电报只适合于传播转瞬即逝的信息,因为会有更多新的信息很快取代他们。这些信息后浪推前浪地涌现,并不需要也不容你稍加思索。

  现在,流行的阅读正在越来越多地被这种转瞬即逝、不需要稍加思索、更无需采取应对行为的阅读所占领。这种情况,从电报发明,到电视成为媒体霸主,再到网络时代,愈演愈烈。网络多媒体环境下的阅读,很难长时间持续并且聚焦同一问题。人们转换自己阅读的关注点,就像在电视机前使用遥控器转换频道一样理所当然与轻而易举。这些变化带来了话语的散乱无序、时间的支离破碎、注意力的分裂、理性与深度思考的缺失,最终或将走向娱乐至死。

  网络时代的读书难题

  不过,网络时代的情况远比电视时代复杂得多。网络空间里,原来印刷时代的所有内容可以同时存在,而且能用更方便的手段获取、更节约的空间存储、更快捷的手段查找;与电视时代图像主导不同,网络时代生产着巨量的文字内容,随着语音识别技术的进步,一部书很有可能不是“写”出来,而是“说”出来的,因此书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在与思想、理性等等的关联性上,学者们认为文字、语言是超越了图像的。在这种环境下阅读,学会选择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就目前情况而言,电子书的出现让人们对于网络时代的阅读还能抱有一点点期望。Kindle电子书的成功可以作为参考。与iPad等平板电脑相比,Kindle的功能更单一,既招致非议,也因为专注于提供阅读服务受到“书虫”们的欢迎。屈居斗室的年轻人,一本电子书即可化解藏书、搬书的困窘。不少不值得收藏的新书,买了没地儿放,丢了又心疼,电子书比较完满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不断革新的技术、与纸质书越来越接近的阅读体验,使得喜爱阅读电子书的人群逐渐扩大。最新进入中国的Kindle Paperwhite同时解决了夜间阅读的问题,即使没有外部光源,在漆黑的夜里依然可以轻松阅读。超轻的重量,没有杂乱信息干扰,这样一个阅读器很适合平心静气地看书。

  当然,现在对于电子书与纸质书,依然有许多争议。贾平凹表示,他在有生之年肯定是看纸质书,因为看书就像男人抽烟一样,对烟斗特别讲究。而张炜的看法则更加鲜明,他认为随着阅读的成熟,人们会越来越远离电子书。不管怎样,电子书为人们在网络时代提供了另一种深度阅读的可能,并且扩大了读者群。随着手机阅读、平板电脑阅读的普及,中国人每年的阅读量都在上升。让人看到希望的是,这种阅读中有不少是非碎片、成体系、有深度的。

  阅读当下还是阅读经典

  刘慈欣在科幻小说《诗云》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吞食帝国的神用地球诗人伊依的头皮屑克隆出李白,一个超越古代诗人李白的李白:他通过终极吟诗软件,写出了所有可能的诗词,形成的诗云直径达到一百亿公里……但达到这个技术极限后,李白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他无法从这些包含了所有可能的诗里找到超越李白的诗……

  网络时代,阅读面临着和“李白”一样的难题:如何寻到自己需要的那本书。

  经典作品,无疑值得阅读,但阅读经典,也要有选择,会聚焦。让初中生阅读全本的《儒林外史》或许并不合适。《儒林外史》讽刺科举入木三分,但书中久远而复杂的社会背景与主题,同初中生的生活与认知有着巨大的隔阂,这无形中形成了阅读过程中很难逾越的大山。又比如中国古典话本小说中往往有因果报应的描写,同样不适合思想尚在形成期的年轻读者阅读。从这个意义上看,鲁迅说要少读甚至不读中国书,多看外国书,有一定道理。外国经典通过白话翻译,语言阅读的障碍会大大减小,另外上世纪中国翻译的外国文学经典,大部分是西方启蒙运动之后的作品,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影响深远,对于了解近现代社会发展也大有裨益。

  此外,要领会汉语精华,从小培养对文言文、古代白话小说的感觉必不可少。因此,老师家长可引导学生多读经典诗词,引导阅读合适的古典小说、历史作品。学生在学校不仅仅要学会学习,也要学会选择。另外,以藏书、借阅为主要功能的各级、各类图书馆,在引导阅读方面,同样应该下点功夫。

  再经典的阅读也无法取代人们对当下的关注与兴趣。因此,阅读最新书籍当然有其必然的现实意义。但如何选择成为一大难题。就拿关注度较高的长篇小说来说,最近几年大约每年新出4000部,今年有可能达到5000部。面对巨量的作品,读者常常茫然无所适从。如何解决?一套合理的、有公信力的评价与推介机制,其功能也就是“诗云”中李白通过纯粹的高科技所设计不出的鉴赏软件,是读者所期待的。当下,这种机制问题多多,比如红包批评、人情批评等存在多年的评论界痼疾。网络上,简单的点击率排行又不能和作品本身的质量画上等号。现在居然还出现了一种新的操纵评论的手段,即数量众多的网络“水军”。在上海书展上,韩少功就怒斥网络“水军”破坏评论生态,“棒杀”和“捧杀”的大量浮现,吞没了健康的批评。

  如何在海量作品中聚焦优秀的、适合阅读的作品?一个高科技文明难以解决的问题,抛给了网络时代的读者。除了参考外部评价,读者自己也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编辑:晓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