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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尘一路歌——序祁玉江的散文新著《一路风尘》

时间:2008年05月14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杨葆铭

    为玉江先生的散文集写序,我感到有些惶恐。我虽然落入文道有些时日,但至今没有一个完整的文学观,所谈所论言不达意,怕引起读者对我的鄙薄。但以常例来讲,序言实际上就是作者所信任的第一个读者的读后感。承蒙玉江先生的信任和错爱,故不揣浅陋,将一篇读后感当成序言来作,难免让高人或方家哂笑。

    玉江是子长县涧峪岔人。那个地方地处白于山区,山大沟深,多风少雨,生活十分苦焦。上一个世纪70年代初,在延安东关一带,常能见到一些衣衫褴褛,面呈菜色的难民,他们或三五成群、或拖儿带女行乞于街头。这些难民十之五六来自于榆林地区的绥德、米脂一带,十之二三来自于子长县的“三岔”,即涧峪岔、李家岔和南沟岔。前几天,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报道:在陕甘两省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至今还居住着几户在上个世纪70年代初逃荒到此的子长籍难民。他们在30多年的岁月更替中,过着一种“山中无历日”,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封闭生活。记得有一年与玉江到南泥湾采访,夜间住宿在该地农场的一间四面透风的小土屋里。夜来无事,玉江给我讲到他家乡的贫困以及他求学的艰难,其情其景,让我听后感到十分惊讶。文学作品中的苦难经过升华就成了一种美学。上到三闾大夫屈原,下到张贤亮、路遥诸君,其作品中的苦难美学恐怕是引起读者共鸣的主要原因。但是,苦难又是一柄“双刃剑”,它既能成就人,又能毁灭人。有人在与苦难的抗争中提升了自己的精神品质,使苦难转化为实现自我的一种能力,有的人却被苦难所击倒,精神变得颓废而猥琐。我从玉江诸多的作品中看到这个人至少在20岁以前,一直处在一种极度的矛盾中,这就是:贫穷与人的尊严之间的矛盾。像我和玉江这茬人,不敢说阅世多深,经受过多少苦难,但我们至少能懂得人生的衣食之难,见过人世间的眉高眼低。现在的年轻人开上“宝马”唱着“我的痛苦没法说”,稍受一点委屈,不是跑到“迪厅”里撒野,就是没完没了地抱怨生活。其实,生活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真正意义上的作家有两种:一种是靠对历史、对生活的揭示和发现,一种是依靠倾诉和追忆。纵览玉江的作品,多为倾诉或追忆,其间也有对生活的揭示和发现。这一切,缘于他生命的根深深地扎在了涧峪岔这块特殊的地域中,缘于他没有忘记这块土地在给了他苦难,更多的是缘于他对生活的承受能力。当然,一个作家不是对故乡、对自己的家园怀有一颗真诚的眷恋之心就能写出好作品。真正的好作家应该有才华、有阅历,还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是,仅仅靠这些好像还不行。个人对生活、对生命的体验与情感恐怕是一部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因为艺术活动出于直觉。靠读万卷书所获取的知识一旦大于对生活和生命的体验就会变成累赘。正像王兆胜先生在论及当前中国散文的文化选择中所讲的那样:知识如同棋子,它必须借助思想的头脑才能生动起来。知识也颇似木材,它只能在思想和感情之火的点燃下才能发出光和热。在陕北,你会在寂寞的旅途中猛不喇嚓地听到一个拦羊汉子自编自唱出一句“山挡不住风来雪挡不住春,神仙也挡不住个人爱人”。这拦羊汉子一天书也没有念过,哪里会有知识。但他有体验,有感情。至于说行万里路,那是要求作家要有阅历。光行万里路就能写出好作品的话,那邮递员一生走过的路岂止以万计。我讲这番话的意思是,我在玉江的作品中读到更多的是他对生活、对人生的真切体验,是发自心灵、带有炽热感情的咏叹。有人说玉江的散文像歌坛上的“原声态”拙朴而质直。窃以为:此论精当而传神。

    从《山路弯弯》到这部《一路风尘》,玉江在他所出版的这6部散文集中贯穿着一个主题,这就是:为生活放歌,让生命璀璨。纵览这几部作品,写亲情、写陈年旧事和故里风情以及旅途散记的居多。我先前看过他的《搂棉蓬》、《老黄风》、《打平伙》等篇什,再加上本书中的《怀念老屋》、《一盏马灯》及《捡地软》等,活脱脱地为我们勾勒出一个业已消失,但却深深地印刻在作者心头的昔日山区农村的生活场景。一个人的心灵或许会被诸多俗务所填满,但他总是要腾开心灵的一角来安置他精神上的家园。一缕炊烟,几声犬吠,抑或是一头毛驴在吃夜草时打出的那个响鼻,都能引发起作者一种思乡的愁绪。玉江是有艺术天份的人,他能在喧嚣的都市里完整而清晰地保存着对故园的一种记忆。有这种记忆的人,就是挽住了生命的“根”。

    “文章憎命达”这句老话在玉江身上好像失去了灵验。显贵和发达本身无罪。区别在于有的人穷乏之时,写作便成了他宣泄情感的一个渠道,可一当官就不行了。龚自珍有言:文格渐卑庸福近。但在玉江的身上我看不到丝毫的“庸福”,所看到的是文格的清俊与华彩。看来,作品的好坏不在显达与否的简单对比中,更重要的是生命历程中所蕴含的那种沧桑感。

    去年,甘谷驿油矿建矿30周年,玉江作为宝塔区的领导莅临大会,并在会上讲了话。他不拿讲稿,但却讲得干脆利落,准确而生动。我在会上听玉江讲话时,忽然想起周涛先生自拟的一副联语,上联曰:大报告须千人凑趣;下联是:小诗章能深夜独酌。一个人独登高台,面对万人纵情放言,内心必是“其喜洋洋者矣”。然深夜挥毫,一文草就,低声吟咏中所产生的那种快慰亦非常人所能领悟。

    从涧峪岔的山路上起程,玉江一路吟唱走到今天,肩头上落满了风尘。作为同道,我能给玉江的也只是一句鼓励:让我们在树荫底下歇一歇脚,然后将腰带扎紧,继续赶路。

    2006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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