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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读帖学谈

时间:2011年05月06日 来源: 作者:肖宇航

    不辍笔耕,书技渐已上路。临摹法帖也有几分相似,但自书却黯然失色,何也?近日,精读历代书论,先贤的论述给予解惑。

    山谷云:“古人学书不尽临摹”,现代著名书家沈尹默先生亦说:“写字不是临帖,然不从临帖入手,又不知写字之道”。可见,临帖是大有学问的。临帖首先要读帖,若未认真读帖,用心体悟其整体特点和神韵即茫然下笔,就落入了照猫画虎的俗套,纵然临得酷肖,离开了帖,就无法驾驭紫兔了。

    临摹前先读帖,仔细揣摩,深刻体会,了解帖的神采后再去临摹,才能促进实际书写能力,进而创造性地融汇贯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诚如赵孟頫所言:“学书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之意,乃为有益。”黄庭坚“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的做法,“悉知其意”是首要前提,否则,就会陷入“世人但学兰亭面,欲换风骨无金丹”的窘境(黄庭坚跋《兰亭》)。古人法帖,不仅是祖先留下的书法技巧之艺术瑰宝,更是一种历史的承载。从中可以诠释出当时的社会现象,及在当时社会大背景下作者的心境等诸要素。所以读帖当以采用将其放置在时代大背景下的纵横解读,进而再对帖本身的行气、笔势、韵味、点画等进行单体解析。

    所谓纵向解读,即将该帖置于书法史中,了解其承上启下的地位、作用,继而与其前后期的作品进行对比,把握其个性特点。例如,唐代草书的发展,初唐时以孙虔礼为代表,继承魏晋以来字字独立的传统今草,到盛唐张旭、怀素则发展成无拘无束、纵情恣性的连绵狂草,拓宽了草书表现领域。张长史自言:“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得其神。”他以师法自然的思想,在“二王”传统草书的基础上,创造出笔势连绵回绕,纵势狂草的新形式,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后代书家。怀素则在继承其笔法上进一步发展了狂草。他改变张旭用笔中锋提按顿挫,兼之以侧锋阔笔的书肥笔法而多用中锋,减少侧锋,形成瘦劲的书法。其《自序帖》以瘦劲细挺线条为主,用笔迅捷利索,随势提按,粗细变化,行间左右挪让,互为呼应,形成“张肥藏瘦”狂草双佳的格局。黄庭坚在《山谷题跋》中赞誉到:“怀素草书,暮年不减长史,盖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此两人者,一代草书之冠冕也。”

    横向解读,则是将同时代的字帖相对照,体会出同一时代的不同书风,读出其共性和鲜明个性,甚至同一作者前后不同的书风。例如,被书界誉为“楷法盖世”的颜真卿,幼承颜氏家学,学书之初以重实用,重法度为首要,是“晋尚韵”、“唐尚法”的风气使然。后师从张旭得笔法,书风为之一变。其存世楷书众多,前后风格可分为三个阶段。44岁时的《多宝塔碑》为其早期代表作,该碑结构平正匀稳,用笔严谨,世人褒贬不一。55岁左右的《臧怀格碑》则是其中期代表作。这些碑字形偏长,重心偏上,造型挺拔俊美,颜字风格初具规模。《麻姑仙坛记》《大唐中兴颂》《颜勤礼碑》《颜家庙碑》等,显示了颜真卿独特风格的成熟,代表了唐代书法的高峰。这些碑体方笔圆,字型偏长,重心偏高,雄伟遒劲、拙朴意趣跃然字间。不仅楷法盖世,在其他不同书体上,颜真卿也达到了“人书俱老”的极致。《争座位帖》《祭侄文稿》《刘中史帖》更成为千古取法之帖。《祭侄文稿》更由于颜真卿因其侄子季明被安禄山叛军所杀,仅存首骨归葬而极度悲愤,在这种心境下,颜真卿为宣泄情感,“纵笔浩放,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或如篆籀、或若镌刻”(陈深《停云阁帖题记》),或浓或枯,或涂或抹,一任自然,为后人留下了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千古绝唱。黄庭坚“盖自二王后能臻书法之极者,唯张长史与鲁公二人”的赞誉,当不为过。

    又如汉碑之隶,传承千年不绝。这一时期的作品,因风格迥异而归类为不同的派别。其中《熹平石经》《曹全碑》归类为优美整齐的正统派;《张迁碑》《衡方碑》则称朴素有力的古劲派;《石门颂》《西峡颂》被冠以朴素而有情趣的浪漫派。

    所谓单体解析,即在通读法帖时,体会其行气、韵味、笔势等特点,再对其中的字逐个分析。对其线条、点画、尤其是起、行、收用笔及结体进行解析。书法艺术十分注重笔法的传承和艺术借鉴,但又要抛开既成书法的束缚,大胆的发挥独创精神。黄庭坚起初起点并不高,后来他深刻反省,以“随人做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的勇气,对自身存在的问题,做了相应调整,有借鉴有创意地学习、吸收。在用笔上加强了笔画提按起伏的力度,长短粗细的对比;在结构上,变端庄均匀为中宫敛结,辅以长笔四展,使之呈辐射状。通过不懈地努力,形成了自己奇崛的艺术语言。苏东坡以“三反”赞之曰:“鲁直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真实相出游戏法,以磊落人书细碎事”(《跋鲁直为王晋卿小书尔雅》)。其《诸上座》《廉颇蔺相如传》等草书法帖中的艺术处理,“浩乎如行云,悠乎如流电,如惊蛇,如游龙,意态横出,不主故常,当使人心动目眩,而莫知其然也。静则察之,无一画之违于理。呜呼!可谓能尽草书之变矣”。(元·刘敏中《题山谷帖》)。

    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一种帖,不同的临习者临出之作也是不同的。姜白石《续书谱》论述为:“世所有《兰亭》,何啻数百本,……今取诸本参之,其位置、长短、大小,无一不同,而肥瘠、刚柔、工拙要妙之处,如人之面无有同者。”临习效果如何,取决于临者的功力如何,“功力不至无以极其势”。由此可见,临摹须得原帖风神,不能亦步亦趋,单纯追求惟妙惟肖,“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检,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孙过庭《书谱》),“而是调动自己的一切学识修养去理解,挖掘和开拓原作的神情气韵,”(沃兴华文)。还是孙过庭说的好,“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先贤之语,指点迷津,临习不能慵,只有心悟手从的临习,才能形神兼备,另辟蹊径,经年累月,当能克服“临摹有进,去帖无功” 的弊病。

    感慨之下,凑成一章,自题一诗,是为结尾:“数旬涂鸦缺功力,六十始悟孙虔礼,遍临先贤觅质妍,毡毯渍墨知四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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