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关“刘心武续《红楼梦》”的新闻在各路媒体上炒得沸沸扬扬。刘心武在接受一些媒体采访时称,续作是对曹雪芹创作本意的还原,作品试图沿前八十回伏下的“草蛇灰线”订正高鹗后四十回中未能呈现的应有结局,将人物引向合乎曹氏原意的命运终点。
《红楼梦》本身深远而巨大的影响以及刘心武作为“红学”“索隐派”学者多年来“揭秘红楼”引发的争议,令这部续作还未问世就倍受关注。多数学者和读者对续作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画蛇添足”、“狗尾续貂”等负面评价不断。
一直以来,曹氏《红楼梦》八十回后原稿散失被认为是一种缺憾,高鹗所续后四十回也常被视作“为维纳斯接上断臂”之举。事实上,这部巨著自问世以来,为其作续者可谓络绎不绝。续写是一种合理的接受美学行为,一部作品有读者的参与才能算是真正的完成。《红楼梦》当然不乏广泛的读者群体关注,关于这部作品的讨论从诗词品读到历史溯源、风俗考释乃至菜肴、药方赏析等应有尽有,形成了特有的“红楼梦文化”。但对于文学本体的研究并不为多,譬如对其笔法、句式、艺术风格的探索,似乎只有以续写的方式直接与文本对话方可实现。刘心武续写《红楼梦》一方面展现他对曹氏意图多年的领悟与思考,另一方面也是他在《红楼梦》的话语方式中浸染涵泳的成果。我们通过对他的续写与原著的互文性对读或许可以得到更多启示。
王蒙在解读李商隐的《锦瑟》时曾用过这样一种方法,将诗中字句重置为多种形式,有律句如“锦瑟蝴蝶已惘然,无端珠玉成华弦”,长短句如“杜鹃、明月、蝴蝶,成无端惘然追忆”,以此来体味“无题诗”意象之妙。刘心武的续写亦可视为一种重置,令我们在重置中进一步反思原著。很多批评其实是源于人们对刘心武“红楼揭秘”的不认同,而关于《红楼梦》的各种学说皆站在认同自身的立场上对他者进行批判,本为一家之言,各执一词形成争鸣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而续写行为本身是无可厚非的,而且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有损原著美感的问题。因为《红楼梦》在清代早已完成,续写无论如何神似原著、如何探究曹氏本意,也终不过是文本外的一种映射,它是自成体系的,自为的,无需其他文本来证实或证伪的。
假如随着“红学”研究的发展,有一天我们真的能找到曹氏的原版结局,高鹗与刘心武及众多续作的文本都将成为并行不悖的平行空间,不会因原版结局的出现而失去其存在的意义。曹氏的“开放式结局”既然留给我们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我们就不妨“徜徉”其间与故事的无数种可能“不期而遇”,怀着对艺术的敬畏之心,不必担心哪一步会走错,因为文学从来就不是以对错为衡量标准的。我们也不妨在此套用那句名言:“我不能同意你续写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续写的自由。”
残缺可以是一种美,但美并不必定是残缺的。维纳斯其实是“千手观音”,无数人为她设计的手臂,她都宽容地接纳,作为爱与美的化身,正是这种包容,令她在失去实体的手臂之后又生长出了无数理想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