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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卫华:大灾面前人最需要什么

时间:2008年06月1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郭青剑

    一个刚从地震后的废墟中被救出来的小男孩,躺在担架上艰难地举起右手,向周围的救援军人行队礼——这幅名为《叔叔,请接受我的队礼》(或《生命的敬礼》)的照片,一经媒体刊发,就被大量转载,感动了无数人,照片的主人公郎铮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敬礼娃娃”,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记者近日采访了这幅照片的作者、绵阳晚报社图片新闻部主任杨卫华,听他讲述了这幅照片背后的一些故事。

    记者(以下简称“记”):很多人形容这幅照片是“一个男孩一个瞬间,感动中国”,你是怎么遇到这个男孩的?又是怎么抓取这个瞬间的呢?

    杨卫华(以下简称“杨”):5月12日下午,地震发生后不久,我就迅速赶往北川县城,到达时已是深夜。凌晨我来到了北川县曲山幼儿园,听到孩子们的呼救声,根本顾不上拍照片就加入了营救队伍。忙到13日早上7点多,我忽然听到一片废墟下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就和几个战士赶了过去,刨开废墟后,才看到一名小男孩平躺在那里,左臂被一块楼板死死压住。3个小时后,孩子终于被成功救出,这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叫郎铮。

    战士们用木板把郎铮的左臂固定好后,抬上了担架。我觉得营救结束了,就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忽然听到孩子在说话,就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孩子把右手举起来,职业的敏感驱使我立刻端起相机,同样的场景刚刚拍摄了三四张,孩子的手就慢慢放下了。整个过程估计也就只有一两秒钟时间。

    记:不过也有人提出了质疑,说只有3岁的郎铮是不会行队礼的。您怎么看?

    杨:其实刚刚看到孩子举手的动作时,我在感动的同时也很吃惊,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摄影记者,要先拍下来再说。之后,我心里也一直在打鼓:一个3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该如何理解?后来我渐渐确认,他应该是在敬礼。因为我们在现场遇到了他的姥姥、姥爷,得知他的爸爸是一位警察。小郎铮非常崇拜他的爸爸,从小玩的游戏也是立正、稍息、敬礼。因此他会敬礼是无疑的。而且他在敬礼的同时还说了一句“谢谢叔叔”,这更让我们确信他应该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谢意。

    6月1日儿童节的时候,我和3位从废墟中救出郎铮的解放军代表到西安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去看他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同样的,他再一次对我们说“谢谢叔叔”的时候,给我们敬了一个礼。

    记:这幅照片之所以能打动无数的人,你觉得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杨:在抗震救灾一线的采访拍摄中,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被感动着,为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与温情……我曾经听到一个故事,有个战士疯狂地用手扒废墟中的钢筋水泥救人,他不敢停下来,也停不下来,直至十指溃烂,最后双手被截肢。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人间大爱值得我们每个人终生铭记。“敬礼娃娃”这幅照片的流传,恰恰说明了哪怕是再小的孩子,也知道爱,也懂得感恩。在这场灾难面前,我们国家的年轻人,不管是“80后”,还是“90后”,乃至郎铮这样的“00后”,都是好样的。看到爱心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就会给人以温暖;我们的未来一代知道感恩图报,就能给人以希望。好的照片就应给人以温暖、给人以希望。

    记:这样的照片传达的信息和精神是抗震救灾最需要的。

    杨:是的。从地震一开始,我就在抗震救灾一线奔跑,前8天时间里就跑了6趟,后来又坐飞机去过,加起来已经有十多次了。地震破坏的惨烈景象给我带来的震撼让我刻骨铭心。在那里的所见所闻,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不身临其境绝对无法想象。5月13日至16日,我一直呆在受灾最严重的北川县,期间心情一直非常压抑。我始终在想,在这样一场大灾面前,我们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最后我觉得,需要的是一种精神:人与人之间的爱,以及抗震救灾、重建家园的信心和希望。一个人可能饿上一两天都不会有事,但没有这种精神,是支撑不下来的。而作为一名摄影记者,这个时候就有义务通过自己的镜头向人们传达和展示这种精神。

    在灾区拍摄期间,我往往发完稿,已经凌晨一两点,在车上打打盹又开始上班。到现在为止,我已拍摄了上万张照片,许多都还没来得及整理。我相信,类似于“敬礼娃娃”这样感动人的瞬间还有很多。其实不止是我自己,我的同事们、同行们也都在以自己的作品和实际行动证明着:中华民族是震不垮的。在我看来,无论是谁,只要是为抗震救灾鼓舞了士气,就值得尊敬,这样的作品也无比宝贵。

    记:你刚才提到了地震破坏的惨烈景象,但我们见到的影像更多是军民一心抗震救灾的动人场面,尤其是很少见到有关人的伤亡的照片,这应该是一种进步。

    杨:地震发生初期,就有外国新闻社向我约稿,许诺高额稿酬,并且直接就提出要“尸体越多越好”、“现场越惨越好”的。对此我拒绝了。我说:“我有这方面的照片,但是不能给你们。”试想,那么惨的景象,如果公开登出来了,让逝者的亲人看见了,于心何忍?我更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在亲人的心中留下美好的记忆。这些影像作为记录,作为史料,可以留下,但绝对不能进入传播渠道,尤其那些强烈刺激感官的照片,更不能发表。

    客观地说,在大灾面前,摄影师是容易出作品、出成绩的,因为灾难有不可复制性,但是,一个摄影师不能利用灾难去博名、去谋利,这不仅是职业道德的要求,更是做人最起码的良知。我觉得,这个时候最需要的,还是像“敬礼娃娃”这样的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温暖、能振奋民族精神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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