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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文书法的欣赏与思考

时间:2011年07月2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沈景春

邱实满文书法作品

    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涛曾说:“天地之间,立于一划”,石涛的画论,很精辟地道出了中国书画艺术的本质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书法艺术就是一根线条的艺术。如果单纯从书法艺术的角度评价,通过线条与结构的完美组合而充分表达出书家独特个性风采的作品就是一幅成功之作。

    遗憾的是,多年以来,由于少数民族文字的普及率极低,严重阻碍了人们对少数民族文字书法的欣赏与研究。但是,如果仅仅因为读不懂内容就被排除在中国书法的大门之外,这种现象本身就违背了艺术审美的原则。我们能因为读不懂怀素、张旭的狂草内容而否认他们的艺术价值吗?当然不能。美的力量在于感受,尤其是对作品产生的背景有较深理解的基础上的感受。

    满文书法就具有这样一种独特的美感:剽悍中的华丽,蛮荒中的辉煌。面对它,我们仿佛至今还能看到,古老的满民族在渔猎的山岗上、放排的激流中有一丝文脉的光芒在闪耀,八旗的猎猎旌旗下有一支高亢的弦歌在悠扬。在正统的汉民族书法标准框架之下,满文书法没有完全符合汉字书法理论中的笔法和章法要求,但它仍然具有独特的美感,就像华夏民族远古的甲骨文和金文一样,从诞生之日起就具有一种昂扬的图案美和装饰美,它的美学集成就像自身优美的造型,以一种艺术的形式展示出这个民族独特的性格特征。

    满文书法的个性之美  

    满族,崛起于气候恶劣、发展滞后的白山黑水之间,在那个以人丁兴旺为实力标志的年代,仅凭自身极少的人口却能以惊人的能力入主中原,在诸多宏观的政治、历史、文化因素之外,满族文字所表达出的民族个性也是值得人们深思的原因之一。

    至今流行不衰的源于满族的旗袍、朴拙而灵动的满族剪纸是满族人善于创造美和欣赏美的明证。满族文字亦是如此,它留给我们的感觉,是有着一股倔强、质朴的山野气息,恰恰是这种久违了的气息代表着生命、生机和发展的希望。从保留至今的清代文物中,我们能够看到,用满文所书写的诏、谕、朱批以及奏折和玺印中,用刻刀镌刻在故宫和各大皇陵的碑牌匾额中,满文书法无不显现出或潇洒、或庄重、或灵秀、或清逸的艺术特质。一份大臣的奏折,展示给我们的是作者沉潜多年的书法功底,一道帝王的谕旨或朱批,透露出帝王从小打下的书法根基。雍正皇帝擅长汉文书法,以行书和草书为佳;其满文书法也很娴熟精湛。从传世的雍正满文书法手迹来看,他的书法功力深厚,书法风格自由潇洒,并不刻意追求所谓规矩,笔势凌厉硬朗,墨韵婉转流畅,刚柔相济之中,一股儒雅之气飘逸而出。乾隆皇帝更是终生沉醉于翰墨,他还创造性地创作了以三十二体满篆书法写就的万字长篇《盛京赋》,成为罕见的珍品。

    满文是拼音文字,每字各有长短,不像汉字那样有规整的框架结构,书写的内容和尺幅大小比较容易把握。满文书法长短不一的特点迫使作者在创作时,既要设计全篇,还需安排好行间和字距,谋篇布局比较难以把握。满文的线、字头、字牙、点、圈等基本笔划与汉字的横、竖、撇、捺、点、提等也有不小的差异。但是,任何民族的书法艺术都是通过笔墨反映本民族或作者个性的艺术,它必然裹挟着不同的生命情感的律动,满文书法也是如此,它反映出的是这个民族独特的秉性,不能以单纯的汉字书法理论为绝对标准。满文书法的这种差异,恰恰给了满文书法创作一片更加辽阔的空间,就像满族文字的创造者们横刀立马冲破大明帝国因循守旧的所有框架一样,演绎出一派自家独有的书法风貌。

    从艺术的角度欣赏传世的满文书法,带给我们的感觉是:整体的刚健与张扬,中轴长竖如飞流直下的江河,洒脱而肯定;使转处内气充盈,或收放自如或舒展从容;圈点的跳跃和笔势的连贯,更是浑然天成,真气弥漫。唐朝张怀瓘曾为书法艺术提出过这样的标准:“含情万里,标拔志气”,而主干如铁、圈点飞动如铁骑凌空的满文书法,不正是“标拔志气”的形象写照吗?鲁迅先生也曾说过:“书法不是诗却有诗的韵味,不是舞却有舞的节奏,不是歌而有歌的旋律。”如果说汉字书法的上述特点需要靠内在感觉去体会的话,那么满文书法从字形到笔法更加直观地体现出了这一书法美学的标准。

    满文书法的融合之美  

    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多民族文字书法并美的时代,它们共同谱写出中国书法史上的华彩乐章。从现有的文物资料中可以看出,每个少数民族文字都有自己独特的书法形态。而且多民族文化的相互影响、相互交融的特点非常明显,从许多少数民族文字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出,少数民族文字书法在发展过程中,其通篇结构、章法布局、引领管带、首尾呼应、气运流动、起伏随势、笔毫捻转、寓情寄意等技法,都与汉字书法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书写工具、纸张运用、落款用印、美学理念等方面与汉字书法的共同之处也有很多。而且,清代满文、蒙古文的毛笔抄稿,历来都被视为历史价值极高的书法作品;满文、蒙古文字对于汉族书法家或使用汉字创作的书法家也带来很多启发。其中,作为元朝官方文字的八思巴文就被很多汉族篆刻家在创作时借鉴。可以说,包括满文书法在内的少数民族文字书法是扩大和丰富中国书法艺术表现力和文化视野的宝贵元素。可惜的是,在中国书法和篆刻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今天,书法艺术的长河中却难以看到少数民族书法的身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满族文字在创制及其发展的过程中对于其他民族优秀文化的吸纳融合更加明显,这与它具有宽广的胸怀和吸收融合多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能力有直接的关系。满文是一种借助了蒙古族文字和汉字的部分元素而创造出的文字。满族文字虽然是拼音文字,但满文书法与汉字书法一样,都是线条的艺术。而且,满文的装饰意味很浓,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它的毛笔书法在笔法上深受汉字行草书的影响,其硬笔书法在表现力上更是具有一种刀削斧斫的力量美。纵观中国书法的发展史,每一种新字体的产生,每一种古文字的发展,都能给书法创作带来新的活力。从敦煌石窟中的写经残卷,到龙门石窟中的二十品,少数民族书法家和受少数民族文化影响甚深的汉族书法家留下的大量作品,都对汉字书法的发展起到了不同程度的推动作用。同时,在技巧手段上,又都深受汉字书法传统的影响,在这种相互融合的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字实际上已经成为中国书法艺术发展的一种新元素,极大地丰富了中国书法艺术的表现力。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作为中国现存的二十几种少数民族文字中颇具影响的满文书法不会失传,尤其是一批有志于抢救和传承本民族文字的研究者和志愿者充满激情的努力,满文书法艺术会受到越来越多的人们的喜爱。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字是民族文化的化身。对满文而言,自1599年雄心勃勃的努尔哈赤命额尔德尼、噶盖创制满文以来,满文经历了由地域性使用到成为全国官方文字之一的漫长历程,在长达近300年的文化史和艺术史中都曾有过辉煌的时光。它曾是满族共同体最重要的精神纽带,曾是中外交流、满汉交融的重要桥梁。它大大加速了满族社会发展的步伐,记录和保存了大量的文化遗产,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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