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瑞特的第一次相遇，就让阿蒙的心变得柔软、伤感。

　　作为一只刚来到异国他乡又突然和母亲失散的猫咪，阿蒙最初感受到的温暖和关爱是咪咪带给它的。然而，咪咪是阿蒙来中国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吗？阿蒙却不能给出肯定答案。

　　在阿蒙心中，自己来中国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瑞特。

　　瑞特是一只小老鼠，它是通过咪咪家厨房里一条废弃的下水道，来到阿蒙面前的。

　　“你确定，想要我死？”

　　这是瑞特对阿蒙讲的第一句话，也是阿蒙来到中国后，完全听懂的第一句话。

　　阿蒙听清了，却并不能完全懂，抻着脖子，眯起眼睛，它仔细看，用心听，不觉间，爪子早使不上劲儿了……

　　“怎么回事啊？现在，只有那些最脏、最丑、最傻、最土老帽儿、最没人爱、吃都吃不饱的猫，才会去抓老鼠吃啦。”突然被猫抓的瑞特机敏地捕捉到了阿蒙的反常反应，它赶紧抓住机会，乘虚而入，“像您，您这么美丽、高贵，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主人怎么爱都爱不够的猫，您，难道还需要吃老鼠？”

　　阿蒙不是都能懂，但也连蒙带猜地知道个大概。“我——不——怕——”它努力地面目狰狞地口舌用力。阿蒙努力想把自己来到中国后真正讲出的第一句话，讲得清楚、明白。

　　不想，这第一句倒真的雷住了瑞特。

　　“外来的？”瑞特头一低，嘴巴一咧，斜斜地伸长了脖子满腹狐疑地去看阿蒙。“您从哪儿来？”

　　“英格兰，牛津。”这次阿蒙回答得又快又轻松。

　　“哇——”瑞特把两个爪子都高高举了起来，“幸会啊！幸会！欢迎外国朋友！您别以为我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其实我见过不少外国的人呢，像咱们这个楼，五楼就总有个黑皮肤的年轻姑娘来，她的头发又干又卷，屁股挺大，心情总好像很好的样子，走起路来，脖子缩着，屁股扭着，总是一边上楼一边哼歌儿……”

　　好久没机会聊天，虽听得半明白不明白，但阿蒙对瑞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兴趣浓厚：“那么，你了解？这楼里的人？”

　　“哦。”瑞特一听阿蒙这么讲，顿时情绪高涨，变得洋洋得意起来，“这个楼啊，最早是歌舞剧院的宿舍。您住的这家嘛——”瑞特大致弓弓背弯弯手，轻描淡写地做了个跳舞的样子，“舞蹈演员，平时就一个人带着个女儿过，不过她有丈夫。”瑞特尽量把自己尖尖的嘴向两边横咧开来，做出满脸笑容的样子，又把一只胳膊朝后一伸，嘴里模仿着沉重的行李箱咯啦咯啦拖过地面的声音，另一只胳膊则抬起来，爪子轻弯，做了个叩门动作，“她丈夫常年驻外，一年只回来一次。”两手一摊，瑞特朝阿蒙做开了鬼脸。

　　“这么多，你，知道？”仰起脸，阿蒙禁不住问。

　　难怪连人都要抱怨猫咪喜怒无常，轻易不肯相信他者啊！瑞特再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心怦怦地打起了鼓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又打起哆嗦。

　　“您真英明，是啊，您明察秋毫，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多？我是听我妈妈告诉的，我妈妈呢，应该是听我妈妈的妈妈吧……您是知道的，我们老鼠的寿命短，超不过三年，哪能和您相比，您当然见多识广。可是，可是您千万不要吃掉我！”瑞特急切起来，“您知道吗？我不是一个一般的老鼠，真的，我是一个有梦想的老鼠，梦想——”瑞特把双手抚到自己的心口窝儿上，着重强调了一下，然后，看着阿蒙，它豁出去了，张开爪子拼命地大声呼喊道，“您知道吗，我是一只为音乐而生的老鼠，我爱音乐，确切地说，是声乐，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个梦想，我想成为一名歌手……”

　　汪在瑞特眼里的一直在转圈儿的泪，终于滴落下来，这让小小的瑞特越发显得可怜巴巴：“我还小，妈妈还不让我到处乱跑，可为了梦想，我没听妈妈的话，我总偷偷溜到这栋楼来，可那是因为，因为你们这个楼里总有音乐，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音乐……”

　　“回去，去找妈妈！你，有妈妈，有福气……”

　　垂头丧气、哆哆嗦嗦缩成一团的瑞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不敢确定，这只身手敏捷的外来猫在用这番冰冷的腔调怪里怪气的话，宣布要放它一条生路。

　　“您真的要放过我了吗？”抬起头，瑞特却只看见了那只外来猫的背影，无论身材，还是步履，这外来猫都显得那么落寞、孤单。

　　和瑞特的第一次相遇，就让阿蒙的心变得柔软、伤感。

　　有妈妈在多好啊！它甚至都有些嫉妒这只小老鼠。是的，老鼠，一直以来，阿蒙对老鼠都是根本看不上眼儿的，包括它们的梦想——它所谓的歌声。

（节选自《黄河文学》，2013年第8期，宁夏银川市文联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