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仙诗卷(局部) 111×34厘米 苏轼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释文:
人生烛上华,光灭巧妍尽。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只知雨露贪,不闻零落近。我昔飞骨时,惨见当涂坟。
青松霭朝霞,缥缈山丁村。既死明月魄,无复玻璃魂。念此一脱洒,长啸祭昆仑。醉着鸾皇衣,星斗俯可扪。
《太白仙诗卷》为苏轼元祐八年(1093年)所书,录古体诗二首。在传世的苏书墨迹中,当数《黄州寒食诗帖》和此卷最具神韵。
此卷被称作《太白仙诗卷》,即是诗为太白所作之意,而帖尾题曰:“元祐八年七月十日,丹元复传此二诗”,只言诗为丹元所传,并未言及诗的作者。关于此二诗的作者,历来有三种意见:一是认定诗为李白所作;二是认为诗为东坡自作,所谓:“此东坡游戏三昧,直以谪仙自况也”;三则认为此二诗先出于丹元冒李白之名伪作,后经苏轼修改润色而“点铁成金”。笔者是比较赞同第三种观点的。
丹元,是道人姚安世的号。苏轼好与僧道相往来,参禅论道,是为一乐。姚安世是他晚年结交的一个道士,两人一度过从甚密。在东坡集中尚有两首赠与姚安世的诗,即《次丹元姚先生韵》、《次秦少游韵赠姚安世》,其中“剥啄扣君容膝户,巍峨笑我切云冠”“肯把参同较同异,小窗相对为研丹”生动记述了他们之间的交游。
苏轼一生仕途坎坷,元祐间,旧党内部出现分化,形成朔党、洛党、蜀党之争,作为蜀党领袖的苏轼首当其冲地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此时他的心理状况一定是十分微妙的,兼济天下的政治抱负仍旧没有泯灭,但宦海的沉浮、官场的倾轧又使他心生倦意。“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中国的文人士大夫们永远徘徊在出世与入世的矛盾纠结之中,这在苏东坡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的谈玄参禅、接游僧道,其实都是在寻求一种内心的超脱。
《太白仙诗卷》的创作,正是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完成的。元祐八年,苏轼58岁,用“人书俱老”形容他此时的书艺境界是最恰当不过的,他早已摆脱了法度的束缚,在更高的层次上做到了“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苏轼通常状态下的作品往往字字独立而略显拘谨,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变化,但《太白仙诗卷》却是他独具面目的作品,其创作显然是处于一种波澜起伏的情绪之中。第一首前五行相对平静,从“莫跨紫鳞去”开始,明显加强了字间的大小错落,不再追求点画的精致准确,而一任天机流转,笔走龙蛇,仿佛随着诗意的演进,字里行间也呈现出飘飘欲仙的意态。第二首诗营造出的气氛更为复杂,交织着诡异与清冷、洒脱和无奈,而苏轼的笔致也在翻飞跳宕中抒发着胸中的意气,此时的笔画更加粗重且增加了连带,行草相间,笔意连绵,真是嘈嘈切切,天花烂漫。
《太白仙诗卷》是苏轼最不顾及笔法、字法、章法,最率意而为的作品,但书家的性情、学养、功夫都在其中得到了完美的呈现,这真是“无意于佳乃佳”了。“宋尚意”,实际上是宋代文人士大夫对于更高艺术境界的追求,它要求书家在人格、学问和技巧上都要具备很高的修养,然后在一种率真的状态下去实现自由的书写,“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这是将书法艺术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精神层面和文化层面。《太白仙诗卷》正是为“尚意”书风作出了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