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曾作为学生学习雕塑教具的曾竹韶作品《老边》（左）和本文作者曹春生的作品《弘一法师》，我们可以看到两代雕塑人的薪火相传。

　　我是1955年认识曾竹韶先生的，1957年我到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学习，跟先生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曾先生培养了很多学生，真是桃李满天下。他很关爱学生，跟学生的关系非常好。先生退休后，我们也总惦记着他，经常去他家拜访、探望。他就像我们的福星，每次看到他饱满的精神，我们都很振奋。去年我们去探望的时候他还很好，并能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几个月前他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了，此后状态就不太好，可以说是急转直下。3月12日先生去世了，作为晚辈、学生，我很难过，真希望他能再多活几年。

　　曾竹韶先生是我老师一辈中最后一位走了的先生，他的游历很广，上世20年代末去法国留学，学习雕塑，同时学习小提琴，历时十年之久。旅居巴黎期间，他和常书鸿、刘开渠、王临乙等人发起成立了“中国留法学生巴黎艺术学会”，以撰文、译文和发表作品的方式，向国内介绍欧洲的绘画和雕塑，打开了一扇中国人认识西方艺术的窗户。曾先生还师从当地著名小提琴家，并结识了音乐家冼星海等人，在巴黎成立了“巴黎中国留法音乐学会”。曾先生多才多艺，在小提琴方面很有成就，在雕塑艺术上更是卓越非凡。

　　曾竹韶先生为中国雕塑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其纪念性的肖像创作更是一座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峰。先生是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创作者之一，浮雕东边第一块——《虎门销烟》就是他的作品，他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吸收和运用了中国传统的雕刻技法，使作品具有整体洗练、刻画细腻、质朴清新的特点，受到各方好评。曾先生1952年创作的《老边》头像，形体清晰、神态逼真，极尽人物造型的丰富性和微妙变化，曾是我们学习素描和雕塑的教具。先生还将一个个象征中华民族脊梁的巨人用青铜熔铸、白石雕凿成永恒的艺术形象，比如中山公园雕塑《孙中山》、地质博物馆雕塑《李四光》、北京大学雕塑《蔡元培》等。先生做《李四光》雕像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先生的肖像作品结构严谨、追求神韵，注重个性与内心刻画，创作风格看似写实，却是在对形体的高度概括和空间塑造中挖掘出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当时我心里就认为他真是我们的榜样。

　　从上世纪50年代初开始，曾先生在中央美术学院从事雕塑教学。作为第一代留学归来的雕塑家，曾先生是20世纪后半叶法国雕塑传统在中国传播的一个重要渠道。虽然先生早年在国外学习，但他更敬重钦佩自己的文化，对中国传统雕塑艺术的雄浑博大有深刻的认识和感悟。为考察研究我国古代雕塑艺术，曾先生足迹遍及全国。他还致力于中国古代雕刻研究和罗丹雕塑研究，著有《中国古代雕刻风格演变》《中国雕刻史》，并发表有关宋陵石刻艺术、罗丹雕塑研究的文章。在数十年的中央美术学院任教生涯中，先生大力提倡发扬中国传统雕塑的艺术表现力，提出了“创建民族雕刻体系”的重要思想，并且将这一思想贯彻到雕塑教育中。先生在教学中经常说“一二三”，就是用循序渐进、直白明晰的方法，一点一点地教学生去领悟，他总是把自己多年的雕塑实践经验以及雕塑技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们。先生注重强调每一位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鼓励发掘并肯定学生的艺术创造才能，教学中他留心观察思考每一位学生存在的问题。

　　1964年初，根据中缅两国文化交流计划，中央美术学院接受了5名缅甸美术教师来华进修的任务，其中3名被安排在雕塑系，当时我是助手，曾先生安排他们的学习。可是这几位缅甸美术老师都没有学过汉语，好在曾先生幼年在缅甸生活过，他尽量用记忆中的缅甸语给他们讲课，先生那严谨细腻、深入浅出、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学方法和平易近人的作风，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曾先生能活到104岁，与他一生谦恭低调、淡泊名利、乐善好施、神清气朗不无关联。他平易近人，对待朋友、学生非常友好，跟大家的关系很融洽，人缘也很好；先生心态平和，专注做自己的教学、创作工作，没有过多的奢望，从不争名夺利。他是很难得的、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次运动中没有受到冲击、批判、斗争的一位，比较平静地过来了，没人挑得出有什么“毛病”。改革开放后，我曾陪先生去他的家乡厦门进行教学考察，途经他青少年时代居住的地方，我方知他的仁慈宽厚与他的家庭熏陶分不开。曾先生的祖辈是缅甸的华侨，家境富有，经常资助街坊邻居，跟邻里的关系非常好。当年在法国留学时，曾先生正是以家里的经济支持来帮助朋友，当时生活困难的冼星海就是先生经常资助的一位。

　　先生是一位很实在的好人，是我们的楷模、我们的榜样。如今怀念先生，我觉得我们也要做一个亲近他人的人，心里多装着别人，多做些好事，多为社会作贡献。

　　（本报记者李雪钦采访整理）

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虎门销烟 曾竹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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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2日，我国著名雕塑家、美术教育家、新中国雕塑事业奠基者之一曾竹韶在京逝世，享年104岁。曾竹韶是新文化运动以来赴西方求学并取得卓越成就的艺术家。在留法学成回国后，尤其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他为中国雕塑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由于曾竹韶在雕塑创作方面取得的突出成绩，2002年获得文化部颁发的首届“造型表演艺术创作研究成就奖”，2003年获中国文联、中国美协联合颁发的“中国美术金彩奖”，暨中国美术专业终身成就奖。

　　曾竹韶还是新中国现代雕塑教育的开拓者，为我国雕塑艺术教育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中央美院执教数十年中，他大力提倡发扬对中国传统雕塑艺术和民间雕塑的研究和学习，把自己多年的雕塑实践经验以及雕塑技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历届学生，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雕塑艺术人才。为继承曾竹韶先生在雕塑教育领域的杰出成就，2008年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国雕塑学会共同倡议并发起设立“曾竹韶雕塑艺术奖学金”，这是中国雕塑史上第一个直接面向雕塑专业青年学子的奖学金，在中国雕塑事业的人才培养和发展方面，发挥着重要而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