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雯
我对唢呐的认识源于多年前与唢呐大师任同祥(现已去世)在他家包饺子,兴之所至,他将成名曲《百鸟朝凤》吹给我听;继后,朱践耳的唢呐协奏曲《天乐》是与那时年轻的上音教师刘英首次合作,我第一时间听排练;再后来有了刘英的学生张倩渊……如今,唢呐新一代又出来了,那就是唢呐名门之后——上海音乐学院教师、“90后”青年唢呐演奏家刘雯雯。
唢呐种类繁多,陕北有大唢呐,在刘雯雯的家乡鲁西南的济宁有小铜唢呐,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都被列入国家级非遗。
刘雯雯的父亲刘宝斌自幼师承其父刘金河,是小铜唢呐的第七代传人。1984年,好学上进的他又拜中国唢呐大师,也是济宁人的任同祥为师,不断发展完善小铜唢呐的演奏技艺;而同样出身唢呐世家的刘雯雯之母刘红梅,在唢呐吹奏清一色都是男子的时代,凭借一手唢呐“咔戏”的绝活,在这个领域也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我小时候对唢呐是抵触的,觉得唢呐是男孩子吹的,我应该去唱歌跳舞,感觉女孩子吹唢呐像是在耍大刀一样,不够文雅,就开始偷懒,不认真。”刘雯雯回忆,她的母亲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人,不管她如何哭闹,硬是每天早上5点让她去家附近的植物园练吹唢呐,一直到早上8点再送去上学,日日如此。
“百曲好唱,唢呐难吹”,由于年纪小,手指不够长,按孔训练经常顾此失彼,并且女孩子气息较弱,吹奏十分费力,虽然是发源于乡间田野的“草根”艺术,但要学会吹奏却极为不易,按孔、嘴型、指法、音阶、哨片、气息、循环换气……刘宝斌夫妇想尽办法练习刘雯雯的手指灵活度,锻炼她的肺活量,用吸管学习循环换气、在寒冷的冬天迎着凛冽的北风吹曲……每一项基本功都要扎实才能灵活吹奏,学习过程很磨人意志。
唢呐这一流传了千百年的民间艺术如今已不为年轻人所欣赏,岁月变迁,听众流失,曲目单一,技艺濒临失传。传承了几代人技艺和梦想的刘宝斌夫妇,希冀女儿能将这古老的艺术重新带到世人面前。刘雯雯说,“我长大了才知道,父母亲对于唢呐是无比的热爱,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吃饭都成问题,没有条件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是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不希望在我这一代就这样结束了。”
“15岁时,通过任同祥的儿子任秋华老师的引荐,我和父母忐忑不安地从济宁来到上海,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刘英老师。”刘雯雯说,她记得自己准备了一首《怀乡曲》吹给刘老师听。“演奏完以后,刘老师就问我的父母家庭条件如何,我母亲说不管如何,供孩子上学我们砸锅卖铁不惜任何代价。刘老师沉默了一会,对我母亲说:雯雯是个好苗子,如果你们经济实在困难,我可以出钱供她读大学。当时我母亲泪流满面,就这一句话,让我认定这位老师不仅专业上是我永远努力的目标,在做人上也是我人生的风向标。”从民间教学到专业院校教学,虽一步之遥,但差距十万八千里,几乎是从头学习演奏方法,等于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转变。“如果说上大学前学习吹唢呐,是听从父母的教诲,是一种家学的必然,在大学期间的学习,才使我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痴迷,才真正地爱上了唢呐。”刘雯雯说。
《百鸟朝凤》如今成为唢呐的代言名曲。今年,上海音乐学院新年音乐会在上海大剧院举行,刘雯雯接棒她的老师——上音副院长、唢呐演奏家刘英教授。对于得意门生此次“接班”,刘英充满自豪和期待:“这是我的老师任同祥的作品,现在由我的学生来演奏,这是一种传承。”
任同祥、刘英、刘雯雯三代唢呐演奏家的《百鸟朝凤》,刻上了不同时代的印记。这首曲子来自民间,原本的“百鸟”不仅仅是鸟鸣,更夹杂了马、牛等各种山野间常见的动物叫声。任同祥将20分钟的曲子浓缩成7分钟,单留下鸟鸣,形成了雅俗共赏的《百鸟朝凤》。和任同祥相比,刘英有了更好的创作条件。《百鸟朝凤》这首唢呐经典曲目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的版本,他走遍各地,吸取众家之长,结合西方音乐,推出了民族交响乐的版本,让传统的中国唢呐受到了全世界观众的认可。2013年,刘英在中国台湾新竹演奏的视频获得了2.3亿的点击量。
老师的成就没有让刘雯雯望而却步。年前她成为首位在悉尼歌剧院独奏的中国唢呐演奏家。为了此次在悉尼的演出,她秉承了前辈继承但还要创新的精神,利用自己独特的唢呐世家身份,在曲中加入了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民间“咔戏”技巧,用以模仿鸡鸣。她介绍,“咔戏”是民间的吹奏技巧。演出时,演奏者不仅靠气息吹奏,还要震动声带“唱戏”,让人声通过乐器发出来,能展示唢呐非常独特的表现力。
没过多久,她又再次让人惊艳。5月23日,上交音乐厅座无虚席,音乐会在《风入松——为D调高音唢呐而作》高亢的旋律中拉开帷幕。刘雯雯借助京剧、河南豫剧等戏曲音调表达方式,演绎出不同风格的入调与不同织体的色彩变化。随后,她演绎了唢呐二重奏《泥老板》、唢呐协奏曲《敦煌魂》、唢呐协奏曲《麒麟颂》等,都是“大分量”的作品,而且因为在小厅,与观众咫尺间,一架钢琴伴奏,足以显示其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