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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苑百花|叶培贵:生活让书家的内心真正强大

时间:2021年04月0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微信公众号 作者: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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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培贵

生活让书家的内心真正强大 

——访中国书协理事、北京书协副主席、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叶培贵 

叶培贵接受中国艺术报采访  

  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精神,大力倡导德艺双馨,着力培育正风正气,弘扬艺术之美、信仰之美、崇高之美,进一步营造文艺界见贤思齐、崇德尚艺、奋发有为的良好态势,不断发现、培育和推出当代优秀文艺工作者与文艺界先进典型,中国文联推出“艺苑百花”项目。该项目由中国文联国内联络部和《中国艺术报》共同策划推出,并在《中国艺术报》特别开设“艺苑百花”专栏,深入挖掘优秀文艺工作者的动人故事,充分展现他们爱党爱国的崇高理想、追求卓越的艺术创造、扎根生活的精彩实践、感人至深的善行义举。“艺苑百花”第二十四期,我们推出的是中国书协理事、北京书协副主席、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叶培贵,敬请关注。

 
                                                                                       视频叶培贵:生活让书家的内心真正强大

  在父母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念书的“念叨”中,书法家叶培贵,从刚开始对中学老师漂亮的板书着迷,到后来一路读到书法硕士、书法博士,再到现在成为书法博士生导师。无论是在校园课堂、书法大赛的评审现场,还是在备受瞩目的书法论坛上,他都能做到温和谦虚、旁征博引,广博的学识令人钦佩。多年来,他出版了《学书引鉴》《行书教程》等多部著作,他却说这些著作“本质上都是学习笔记”。如何能有如此学识?当看到叶培贵书房中整面墙的书柜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书籍时,大概能理解一二。 

  1998年7月,(左起)郑晓华、殷常福、杨学礼、齐世荣、欧阳中石、赵会民、张同印、叶培贵在博士学位授予仪式上   

  有如此成就,他仍认为自己尚有颇多遗憾,对自己的定位是“还在路上”。
 
叶培贵为《中国艺术报》题词:弘文游艺
  1、艺术的标准和高度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衡量指标,在面向社会生活的时候如何发挥作用,这本身就是书法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书法家真正意识到这一层,他就有可能会面向社会去发展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这同样是书法艺术进步的方向。
  中国艺术报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当下书法最普遍的展示方式——展厅展览,被迫停止,转而进行网络书法展,您如何看待网络书法展?
  叶培贵:今年新冠肺炎疫情很突然,整个疫情从开始到后来取得战略性的阶段胜利的过程中,书法通过网络展的形式发挥了积极作用。这样一种展示形式在整个中国书法发展历史上有着非常独特的意义。 
  书法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是逐渐趋于相对封闭的状态——书法慢慢变成书法团体圈的特殊活动。在逐渐往封闭方向发展的过程中,因为这次疫情,书法需要重新面对整个社会,这其中呈现出很多有意思的、值得思考的点。
  我国书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已逐渐变成了专业院校和专业团体以展厅为主的一种活动,但是这一次却借助网络重新面向全民开放,所有人都可以通过网络书法展去关注书法是如何反映社会生活、如何与这次抗疫发生关联的。这样的变化就使得有一个问题被重新提出来:书法与生活是一种什么关系? 
  当我们回望传统就能知道,书法从一开始生成的过程就是只要有文字就一定要书写。从汉末、魏晋南北朝开始,书法逐渐被当作是可以专门投入精力的一种活动。有人说,这时书法开始自觉成为一种艺术。经过唐朝,到宋朝又发生了另外一个变化——科举考试全面推行,形成了文人集团。文人集团对书法有自己的一套理念、一套做法,这就形成了后来的文人书法。文人书法的一个典型特点就是,把原来遍布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书写转入到了以书斋为主的书法。书斋之外的人一样还写,但是在文人眼中,其他人的书写就不被当作书法来看待了。从一定意义上讲,这时书法开始变成文人集团的一种文化特权。 
  明清以后,这种情况又有一些变化:文人集团变得非常庞大,所以很多人很难再进入到国家文化圈的核心,于是书法又开始重新面向社会,像吴门书派、扬州八怪等,他们开始用自己的书法作品参与到社会生活中去换取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物资等。从这个阶段开始,书法开始呈现出两种类型——传统宋朝人建立起来的以书斋为中心的书法和面向商业生活的书法。民国以后,书法开始与西方艺术的活动形式有所结合,进入展厅,到改革开放以后,书法作为一个艺术门类,逐渐在国内得到确定。
  可以看出,书法真正全面与整个社会生活结合的时期主要是宋代以前,到明清又重新开放。但重新开放以后,又与宋代以前的情况不完全一样。书法进入展厅后,艺术家通过展厅来呈现自己在艺术上的独特创造,这时的书法虽然也反映社会生活,但是不与社会生活直接发生关联。
这次抗疫主题的网络书法展非常明确的是,所有艺术家不仅仅是出于自身的艺术目标,而是出于对社会的某种责任感来进行艺术创作。我个人感觉绝大多数网络书法展中的书法家在这一方面做得相当出色,艺术家书写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国家政策性话语之外,还调动自己各种智慧、才能,解锁了很多以前在参加展览活动或者在自己的书房里没有用过的书写才能,使得整个网络书法展总体上非常成功。  
  中国艺术报:疫情之下,书法该发挥怎样的作用?当今书法是否充分发挥了其作用?
  叶培贵:书法是与中国的语言文字密切配合在一起的,如果说要发挥作用,第一种就是书法可以用笔墨的形式、以更美好的方式来传达与疫情有关的资讯,比如中央对疫情的防范精神等;第二种,书法可以把书法家在面对疫情时,所了解到的社会方面的一些认知,尤其是自己内心情感上的一些东西,结合诗词、对联等其他方式来加以表现,从而起到一个用美的形式来感染大众、同大众进行情感交流的作用。
  疫情开始时,在第二点上有很多书法家可能意识并不充分,但是,中国书协等组织介入以后,这个意识很快就非常鲜明了——中国书协明确提出,希望书法家所写的文词内容不应过于繁琐,艺术风格不应过于个性,应该让大众更容易辨识、更容易理解。对于这样的一些要求,可能有的人会认为,这样是不是就降低了书法艺术的标准和高度?我认为不是这样的,艺术的标准和高度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衡量指标,在面向社会生活时该如何发挥作用,这本身就是书法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书法家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有可能面向社会去发展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这同样是书法艺术进步的方向。
  2、艺术领域的竞技性,即便没有展厅也是存在的,但是展厅提供了一个更加聚焦的平台,通过这个平台使得进入展厅的所有艺术家的展品要面世时,第一时间就要面对一种挑战,这样的挑战增强了竞技的激烈性,这对于所有希望进入到展厅的书法家来说也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动力。

  中国艺术报:刚才提到了展厅书法,书法从案头走向展厅,不可避免存在竞技性,您也经常担任各大书法比赛的评审,您认为这违背了书法的本质意义吗?

  叶培贵:竞技性是无时不在的,即便没有展厅,书法的竞技性也在。
历史上有一些很著名的故事,比如,谢安问王献之,你的字跟你爸爸(王羲之)的字比怎么样,王献之说:“故当胜。”再比如,王羲之和庾翼是好朋友,但是庾翼去外地做官时,庾翼家族的子弟们开始学王羲之的字,庾翼就很不高兴,他说:“小儿辈乃贱家鸡,爱野鹜,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意思是说,小孩们不懂事,喜欢外面飞的野鸭子,不喜欢自己家养的鸡。他把王羲之比作外面飞的野鸭子,把自己比做家里养的鸡,回去以后要和王羲之好好比比。这其中都可以看见书法的竞技性。
  所以,艺术领域的竞技性,即便没有展厅也是存在的,但是展厅提供了一个更加聚焦的平台,通过这个平台使得进入展厅的所有艺术家的展品要面世时,第一时间就要面对一种挑战,这样的挑战增强了竞技的激烈性,这对于所有希望进入到展厅的书法家来说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动力。
  同时也应该看到,书法全面进入展厅之后,这些年来整个书法界对于笔墨本身的技术探索,装裱形式、印章等各方面的形式探索,充分施展了聪明才智,创造了很多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新的东西,这是需要正面肯定的。
  但是,艺术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所以这种竞技性的提高潜在地也会有一些问题,比如展厅往往不能够允许同一种技术连续五年、十年稳步地慢慢发展,展厅里往往希望展出新鲜的技术,所以就要求艺术家快速地改变自己的风格,但这个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与书法艺术,甚至与中国传统艺术的总体特点是有一定矛盾的。中国传统艺术总的特点是强调文化的外在滋养,以及内心的逐渐养成,这就需要有时间的持续性。有很多时候书法家会发现,可能五年、十年的时间中,在表面上看起来一个人的书法作品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但是如果回到艺术家本身,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可能每天都在变化。只有这样才可能逐渐地通过人生阅历、外在的文化等这些东西,慢慢把风格滋乳、涵养出来。所以,展厅也导致了书法家过于急功近利、过于追求表面形式,而忽略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以及个人胸襟的陶染。 
  中国艺术报:笔墨当随时代,展厅书法是否就是笔墨如今当随的“时代”?
  叶培贵:书法肯定会反映出很多时代的要求。在高大的展厅中,环境自然会对笔墨形式、装裱形式、展览大环境的营造等都会产生一些影响,但这只是笔墨随时代的一个比较表象性的方面。
  如果说笔墨真的要随时代,更重要的应该是每一个书法家、以及整个艺术群体充分进入到社会生活中,去感受整个时代,在审美上、文化上体现出某些精神特质,还要有一定时段的坚守,这样书法家在社会中领略到的时代精神,才能够真正地通过自己的内心,最后再重新返回到笔墨上。所以,所谓的笔墨当随时代,更应该是这样一种形式。
  3、“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化艺术有没有评价标准?有没有评价体系?都有,但它不是一个量化的评价标准、评价体系,文化艺术有很强的模糊性。
  中国艺术报:虽然书法的竞技性已经相当激烈,各种书展、书法大赛层出不穷,但是几乎每一场书法大赛,包括国展在内的评审结果仍会受到各种质疑,这是因为至今没有一套完整的权威的书法评判标准,这也是很矛盾的一点,您认为书法是否应该建立起一套评判标准?
  叶培贵:传统的一句老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化艺术有没有评价标准?有没有评价体系?都有,但它不是一个能够量化的评价标准、评价体系,文化艺术有很强的模糊性。欧阳中石先生曾经讲过八个字:来有所出,去见其才,前4个字针对的是传统基础,后4个字讲的是要有创造才华。这八个字表面上看起来很清楚了,可问题是怎样才叫有基础?怎样才叫有才华?这个能量化吗?很难。所以书法应当有评价标准,但是又不能够过于具体化、过于量化。
  林散之以及很多老书法家都讲过,他们的艺术作品不要现在的人评价,也许要300年之后,要经过历史的选择,慢慢沉淀下来,让后人去评价。这个恐怕不只是书法,诸如文学、美术等其他的文化艺术也是如此。
  当前的书法比赛评审的确存在一些问题。就“来有所出”来说,在评审时相对容易把握,因为至少还有一个参照系,比如学王羲之的字,评委们就可以王羲之为标杆,看谁学的更像一些、所得的东西更丰富一些,这样的作品有可能就容易被评审出来。而“去见其才”就不好评价,因为没有参照系可参考。 
  这些年比较多的一个争议是:有很多人在简单地学古人。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原因就是在古典的参照系中比较好找到正确的道路,而创新真正的价值到底在哪,相对不容易找到、比较复杂,且有诸多不确定性因素。虽然评审机制尚不完善,但如果通过展览活动能够引导所有参与者不断地深入古典,再给一些时间,也许他就养出了书法之“心”。这个“心”未必在展厅里,很有可能展厅只是一个起点,最后的成就在他的书房或者他所面向的社会。
  中国艺术报:面对当今越来越流行的键盘输入,毛笔的使用从古代文人书写的必备之物,到如今毛笔已成为书法爱好者、书法家们的特定工具,但即便是对于当今书法家来说,毛笔也已不是书写记录的唯一工具,书写的日常性大不如前,书法越来越成为一门专业、一门艺术,您如何看待书法在当今科技社会的发展? 
  叶培贵:书写越来越退出日常生活,从表面上看这样的发展肯定是不利于书法发展的,但是我们反过来想一想,实际上过去大家全用毛笔书写的时候,也不是只要用毛笔的人都是书法家。
  书法需要的不仅仅是“量”的问题,“量”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是“质”。即使是像米芾那样的天才,他也要收集很多古人的碑帖,反复刻苦训练。赵孟頫也说“若得古人好书数行,终身学之”,要一辈子去学。所以即便古人日常书写都用毛笔,真正想要成为书法家,也需要进行高水平的训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当代人的训练方法和训练智慧到了,我们在技术上是可以做到未必逊色于古人的,这一点是可以期待的,所以书法发展的重点在于我们能不能保证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艺术家,是不是真正有足够的训练质量、有真正正确的方向。
  4、“近代以后,中国的学科整个学制总体上采用的是西方式的学制,西方的学科里没有可以与书法完全对应的学科,美术、音乐都可以对应,但是书法对应不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认为书法不算艺术。可是浙江美院的探索,至少在我国高等教育体系内认可了书法是一个学科。
  中国艺术报:您作为高校书法教师,有着一线教学经验,请您谈谈当前高校书法教育现状。
  叶培贵:中国高等书法教育最早要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浙江美院开始探索设立书法本科,后来因为特殊原因停了一段时间。到1979年,浙江美院开始招收书法研究生。随后,其他很多地方就开始重视起书法。这样的探索对于书法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近代以后,整个学制总体上采用的是西方式的学制,西方的学科里没有可以与书法完全对应的学科,美术、音乐都可以对应,但是书法对应不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认为书法不算学科。可是浙江美院的探索,至少在我国高等教育体系内认可了书法是一门学科。

2002年12月,叶培贵在北师大参加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 

  1979年之后,书法在全国范围内呈现出很好的蓬勃发展趋势,一些艺术院校、师范大学,现在就连一些理工科大学也都开设了书法专业,甚至是一些专科的学校,比如中央财经大学也有设置书法专业,中国高等书法教育呈现出一个全面开花的局面。
  1993年,国家进一步重视书法,在首都师范大学设立了博士点。现在从学科自身的体系来说,书法专业有本科、硕士、博士,以及博士后流动站,所以人才培养的学历体系目前是比较完备的。
  从学科地位来说,过去若干年前,国家调整了学科目录的设置,把艺术变成了一个门类,相应地,原来艺术下面的二级学科,比如美术学,现在就变成了一级学科,书法也相应地就变成了二级学科,所以从学科地位来说,在国家的体系内也有提升。总的来讲,当前中国高等书法教育的形势是比较好的。
  对于中国高等书法教育未来的发展,我们应该意识到与其他学科比,在现代大学的体系里,书法学科设立和发展的时间还相对较短,学术的积累总体上不够厚,其中极为突出地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对过去传统书法的历史、资源的积累不够;另一方面,对于现代学术范式建立方面的准备也不充分。
  另外书法教育的内容和体系性也不稳定、不明确,比如在艺术院校、综合性大学、专科学校,分别有不同的教学体系,不完全一致。这样有好的一方面,可以进行多元探索,但是书法作为一个学科基本的规范性还不是那么明确,这也是当下我们需要努力去发展的。

2003年11月,叶培贵随侍欧阳中石在西湖畔

  中国艺术报:书法成为一门专业后,书法专业的学生如何才能展现出其专业性?
  叶培贵:这就关系到书法学科最核心的知识和技能有哪些?这是需要很清晰的。从本科到硕士、博士,分别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新层次?这也应该是有一套标准、一套规范的,现在这些从总体上来讲都不是特别明确。
  如果一定要按目前这个情况来说,那么最核心的至少应该能做到熟悉基本的书论、能进行五体的临摹创作等。我认为中国高等书法教育还需要加强的是与书法相关的基本文化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培养,形成文字修养、文学素养,知晓与书写相关的基本礼仪、社会习俗等,这些内容目前在书法本科生的培养中还不是非常完备。 
  书法作为现代学科,从建立到发展时间相对短,所以书法能不能够更加快速地和其他学科之间进行对话,能不能在理论上走到与其他学科齐头并进的前沿上,还有待加强。我们在各种论文评审中经常碰到的,在其他领域已经运用得非常好、非常成熟的很多比较前沿的方法,在书法学科中却看不到,或者说还非常薄弱。
2003年11月,叶培贵与金开诚在北京大学
  5、有些东西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与笔墨没有关系,但实际上这种关系是隐蔽而又极其强烈的,它会直接决定书者的基本审美趣味、基本精神状态、宏观指向,甚至会决定书法家如何看待自己的艺术行为。
  中国艺术报:书法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作为一名书者,您认为到底该有怎样的修养?
  叶培贵:一名书者的修养,从与书法发生关联度的角度来讲,要说最基本的、与书法发生直接关系的,首先是文字修养。书法是以汉字为对象的表现艺术,汉字有汉字字形的规律,原则性的东西至少要了解,比如繁简字转化、古今字的问题,尤其是利用古文字进行创作的、进行篆刻的,就需要了解古文字,这是基本修养。字组织起来就形成了文,所以文学修养是必须的。用得最多的诗词、对联、古文等亦是一个书者的必修课。
  与书法关联再远一些的是与文字书写有关的礼仪,比如写一封信,有称谓、格式上的平阙制度等,如果这些东西不懂,在书写时可能就会出现称呼用错了、问候问错了,或者是本来想表现得很有修养、很懂礼貌,但实际上书写形式是非常失礼的。
  往外拓展,书者需要了解民族习俗,更应该知道一些禁忌性的东西,比如用词时,某个词可能本来是有特殊讲究的,但是书者如果不知道,就很可能触犯忌讳。
  再扩展出去,对于整个社会生活需要有一定的了解。刚才讲的习俗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还有政治生活、经济生活等其他生活,每一个领域都可能与书法发生关联。书法作品想要进入到某个生活领域,就一定要知道这个生活领域与书法之间存在着哪些关系,才有可能准确地让书法艺术在那个领域有良好的表现。 
  再更深入一点来讲,真真正正要让一个艺术家丰富强大,绝不能仅仅在纸笔上,而一定要尽可能敞开胸襟深入到生活中。只有生活才有可能让书者真正养成一颗强大的内心和博大的胸怀。
  有些东西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与笔墨没有关系,但实际上这种关系是隐蔽而又极其强烈的,它会直接决定书者的基本审美趣味、基本精神状态、宏观指向,甚至会决定书法家怎么去看待自己的艺术行为,把自己放在整个历史中,放在整个时空、时代这个范围内,甚至是放到整个世界领域里看,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修养。

2005年7月,叶培贵参谒季羡林

  中国艺术报:您刚才提到了文字修养、文学修养,书法与文学是紧密联系的,但是如果书法家用毛笔书写一段乱序的文字,也就是无意义的文字,您认为这是书法吗?
  叶培贵:这个是一种特殊的书法,可以叫“类书法”。在整个形样式上,“类书法”完全模仿了书法的样式。如果有一篇古文字书法,如今我们已经完全不认识它的文字,那么它是不是还是书法?在它生成的那个时代,它是书法,只是现在它的意义被封闭起来了,我们无法了解,但是这件作品跟刚才我们说的故意用一种无序的文字来书写是两码事。无序的书写表面上看它仍然采用了文字,仍然采用了“类语句”,一个字一个字组合起来好像也是一个语句,但如果真正了解书法,会感受到这其中有本质差异。
  为什么现在很多书法家不爱写现代文?有一个障碍就是现代文里重复字多,但这个障碍不是根本的,更根本的是现代文所形成的节奏感与书法传统养成的节奏感是有差异的,真正的书法创作需要由文辞所激发的内在节奏感,甚至是由文辞所唤起的偶然欲书的创作激情。对于一幅书法作品,好的书者是能看出来其中的节奏的。无序的文字是抽掉了这种东西,剩下了笔墨本身。所以“文”和“书”就没有办法通过人心真正激发出来,也就不能真正融合在一起,不能真正称之为书法。
  中国艺术报:在国际上有很多艺术家将中国书法与外国文字等相结合,进行了各种改造,您对这种书法改造如何看?
  叶培贵:现在国际上,特别是欧美地区,甚至包括东亚地区,与书法有关系的艺术有很多,为什么说是与书法有关系的艺术,因为用书法的方式和欧美人进行交流确实有难度,因为书法太中国化了,所以还需要做很多工作。但书法与其他艺术之间是有融通的,都是诉诸视觉的,视觉里一些共通之处就容易打通。
  这种打通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上个世纪日本经济腾飞以后,他们也面临着向全世界展现文化魅力的诉求。当时日本书道界创新了一些流派,比如墨象派、少字数等,这些流派就借鉴了欧美抽象艺术的一些办法,所以在欧美地区展出后,欧美人比较迅速地接受了。总体上来说,墨象派和少字数基本还是书法,这是一类借鉴了西方抽象艺术发展出来的书法。
  还有一类改造,是取书法的部分元素、形式等与西方的抽象艺术相结合,严格讲这些已不能算是书法。这一类改造,可以作为当代艺术的一个门类,做这种尝试的艺术家也没有认为自己的作品就是书法,同样认为这是一种当代艺术。这种当代艺术在近几年兴起的数量不少,甚至还有特别前卫的一些艺术家把书法的元素引入到装置里、引入到行为中。类似这样的探索,无论是中国还是东亚地区、欧美地区都有。
  这些探索由于使用、引进了书法的元素,对世界艺术界进一步关注中国书法、理解中国书法、传播中国书法是起到积极作用的。甚至从一定意义上,它会进一步让书法界去追问,书法艺术进入到当下,是不是同样也可以去追问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从而找到推动书法发展的方向。

2006年11月,叶培贵陪同沈鹏观看研究生书学学术周作品联展

  中国艺术报:您如何看待书法的未来发展?
  叶培贵:只要汉字存在,只要我们民族文化体系不被打破,书法一定会存在。书法是汉字文化和民族文化在视觉领域里的结晶体,书法自身所蕴含的美、蕴含的价值是强大且有生命力的。
  一般讲“热”,就是很快就过去了,但“书法热”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到现在持续了几十年,而且还在升温,这体现出书法有很强大的生命力。从国际方面来说,书法跟中国文化的命运是一致的,中国文化如果越来越体现出生命力,那么在世界上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接受者、理解者、参与者,所以未来书法艺术完全有可能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更大的发展、更多的认知。

  叶培贵作品欣赏 

自作献岁诗 

自作地丁诗 

自作返乡诗 

茂德弘文

赵翼句 

板桥句 

 

自作弘道出唐对联 

杜甫诗《望岳》 

黄卷诗联刻石拓片 

 

自作云心茶韵句 

 

李白诗《独坐敬亭山》 

唐寅诗

艺苑百花

本期采访

杨阳

制作

中国艺术报新媒体中心 

(编辑:王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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