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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人大代表冉冉:我的居家生活

时间:2016年03月0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冉冉(全国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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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 外

  我在滂沱大雨中睡去,梦见几只跳跃的麻雀。醒来,雨已经停了,真有鸟儿在窗外啾啾地叫。窗下是裙楼的平台,里面生长着花草树木,还有一道人工的水流和若干假山石。选房抓阄时,我得到很靠前的一个号,分房时却被通知又有了变化。本来可以住在远离尘嚣的高处,俯瞰江景和满城灯火,可这一切转眼间成了泡影。一段时间里,只要想起这事,我就意绪难平。

  入住不久的一个夜晚,小偷登楼入室,盗走了相机和笔记本电脑(里面有儿子一个写了大半的长篇和我的重要资料)。接下来一系列的不顺似乎都跟这新房有关,我甚至觉得它成了所有烦恼的根源。

  是什么改变了我对新房的怨怼呢?是一次眼疾。原由是使用了失效的护眼液。有好几天时间,我两眼通红,不能读书写字,连睁眼都很困难。我坐在卧室的窗前,什么也不敢看,只听到楼群后传来清晰的汽笛声。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了奔涌东去的江水,雄奇高峻的峡谷,旗帜猎猎的豪华客轮……感谢眼疾,是它让我学会了搬运术,重拾起信心和愉悦。呈现在我眼前的不单是被阻隔的江景,还有往昔被忽略的诸多景象人事。如果我现在依然说,在我的窗前能够看见这一切,这也不是什么谎言,我只不过是把昔日看到并保存下来的种种复演、重现一遍而已。细雨霏霏的夜晚,你看那满载着或梦或醒的人儿的楼房,不就酷似一艘艘轮船?而承载船只的流水,既是时间,也是遗忘。

  镜 子

  镜中的那个人已不再使我厌烦,我已跟她和解。我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沮丧和恐惧(仿佛是她的姐姐或母亲),我们和平相处,有时还会相视一笑。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是我的恋人和老师,被拔高的雕像,我为她吃苦受累忍辱负重肝肠寸断。现在我成了旁观者,默默地看她从战场上归来,满身硝烟,一脸疲惫。

  那战场是一个人的战场,那战争也多半是一个人的战争。多数时候,她是失败者,那并非是不够骁勇善战,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适合争斗。失败是必然的结局。现在好了,她丢盔弃甲,不再备战,不再迎战,于是彻底消停下来——至少目前是如此。

  博尔赫斯认为“镜子和交媾都是不洁的,它使人口繁殖”。可我觉得镜子之妙并非增殖人口,而是产生分身,使你成为自己的观看者并保持适当的距离。这距离不仅缓释了我与她的紧张,还使我成为另外一个人:一个理性且不意气用事的人,一个温和的宽厚的人——她的老师、母亲或者姐姐。

  枕边书

  在学校图书馆工作的几年,我管理过巨量的图书,因此对那类牛皮哄哄的私人藏书基本无感。初次到我家来的人,也会恭维下客厅里的大书柜,不过他们私下可能会以为我有职业病,对积攒图书上瘾。不错,多年前我们是买了不少书,它们变成了家庭的积蓄。然而我们很快便发现,书籍挤压了居室中本来就不大的空间,何况还有好多无用之书。剔除那些臃余的书,成了我和丈夫隔一段时间必做的工作。说来也奇怪,尽管不断地剔除,而且频率越来越快,但书并没有减少,仿佛还在不断增加。于是当我们搬入新居时,不得不扔掉三分之一。

  书虽然多,常读的不过是那么几本,即所谓“枕边书”。这称呼一点不确切,书其实是放在梳妆台上的,我不过是入睡前看罢了。那几本书中,除了《金刚经》,其他几本也是变换不定的——有一个经过严苛淘洗的书库,是多么奢侈的事啊。阅读,让你常常忘记人间的困窘和不快。

  老照片

  在照相还是一种奢侈的年代,每一张照片都不可多得,自然也就显得珍贵。到照相机普及,随时都可以揿下快门以后,影像的获得与留存无非举手之劳,照片也就不免大大贬值。以前一个家庭保存照片的影集不过一两本,到后来影集数量急剧增加,再往后照片实在太多,影集干脆被废弃了(我家里就有几大包没有放进影集的照片)。后来数码相机出现,摄影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图像文件在PC里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大,连照片的冲印也失去了意义。

  时至今日,有时不免觉得,要触碰记忆还不如哼一首旧歌省事。话虽这样讲,偶或还是会去旧影集里流连一番——尤其是夜深人静之际,当你独自一人翻开那些泛黄的老照片时,感觉就像在梦中游泳,而且是裸泳。

  一个人在他(她)留下的照片里,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他的眼耳口鼻,甚至眉毛头发都是泄密的通道。有个同姓的老姐姐曾教过我看相,她其实根本不懂什么相术,但却有惊人的直觉。那时我们同住在一个小乡场上,找她看运道、卜凶吉的有形形色色的人,她差不多一说一个准。

  可以说,每一张照片都对应着生命的某个瞬间,更多的照片则记录和暗示着你一生的景象和定数——这些留存下来的生命的印痕一定包含着让人惊异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信息,只是我们没有能力或者懒得去深究。

(编辑:陶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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