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是柯灵电影创作生涯中最典型的作品，也因为这部影片的坎坷命运，使之成为柯灵电影创作中最有名的作品。

　　记者此番上海之行，有幸采访到了《不夜城》导演汤晓丹（今年初已故）的夫人蓝为洁。87岁的老人，思路清晰、言谈精彩，娓娓地向我们讲述了《不夜城》的坎坷命运，以及柯灵与汤晓丹的合作。

　　1956年初，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柯灵接到组织上交办的一项任务：写一部反映和平改造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电影剧本，向世界显示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美好的现实。柯灵4个月后就完成了初稿《不夜城》。

　　1957年初开拍《不夜城》，由汤晓丹导演，孙道临主演。正当摄制组一门心思日夜拍片时，一场风暴来临：“反右运动”开始了。《不夜城》在“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的批判声中完成了拍摄。它唯一得到的放映机会就是在“上影”厂里的试映间里，观者是“上影”厂的一些领导。这是一次秘密放映，但是得到消息的人们还是挤满了房间，玻璃窗都被挤破了。放映完毕，《不夜城》的拷贝就直接进入了片库被封存起来。

　　1966年“文革”开始，《不夜城》遭到猛烈批判。不仅报刊连篇累牍予以声讨，而且还在上海人民广场召开有10万人参加的批斗大会，柯灵与汤晓丹分别从监狱与“牛棚”被押至现场，挂上“牛鬼蛇神”大黑牌子跪在台上，罪名是共同炮制了“大毒草”《不夜城》。

　　但即使面对如此梦魇般的现实，柯灵的精神依旧没有被摧垮。在批斗会上被喝令在台上下跪时，他即席默默地口占一首七绝以表达心中反抗：“此真人间不夜城，广场电炬烛天明。三年一觉银坛梦，赢得千秋唾骂名。”

　　柯灵就这样在“文革”中挺了过来，终于在10年后，看到了《不夜城》的黎明时分。

　　水乡柯灵

　　柯灵，出生于1909年，原名高隆任，字季琳，原籍浙江绍兴斗门镇。因其父在广东布政使任幕僚，他出生于广州。但不久生父病逝，家道中落，他回到了故乡绍兴。

　　曲折的生活道路，使柯灵显得早熟和多才，他先后当过小学教师、校长和编辑。1931年11月，柯灵来到十里洋场的上海，跨入文艺界。综观柯灵70年的文学生涯，涉及很多方面，在散文、杂文、小说、文艺编辑诸多方面均有成就，而电影是他最重要的事业之一。

　　从20世纪30年代初开始，他涉足电影界。当时，中国电影在走过了25年的商业制片路线后开始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变革。

　　1933年3月，在电影界成立了以夏衍为首的中共“电影小组”，他们所倡导的左翼电影理念深深影响了当时一大批投身电影业的人们，柯灵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我还是个乡下少年，来自浙江绍兴。我生平有一件铭记不忘的事，是我开始接触新文艺时，有幸读了鲁迅先生的作品，由此看到了一颗崇高的、战斗的心灵，开始懂得对人世的爱和憎。后来到上海，进了电影界，正是左翼文化运动勃兴的时候，不久又近在身边，碰上了党的‘电影小组’成立，这就使我在云横雾塞中逐渐看到了对岸的青山……”

　　“我生长于水乡，秋水的盈盈使我心旷神怡。我曾多次独坐江楼，沉醉于水月交辉的宁静与晶莹……我多么希望我的文格能附有这种灵动皎洁、清光照人的气质，可惜至今还只是一种理想的境界。”晚年的柯灵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曾郑重地写下以上这些文字，透过它们，我们似乎可以了解一颗投身于“煮字生涯”的心灵至关重要的起点：江南水乡和少年生命水乳交融的记忆底色以及启蒙大众、服务大众的左翼文学理念。正是在这种情感与逻辑的合力中，一位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评论家、编辑家和电影剧作家渐渐成长起来。

　　电影文学

　　柯灵进入电影界初期，留下了《论电影宣传》《通俗与媚俗》《中国电影新路线的开始——关于〈狂流〉》等一系列电影评论。在这些文章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柯灵的电影观已基本建立起来。这是一种具有鲜明左翼色彩的电影观。

　　1938年，在进入电影界7年后，柯灵创作了第一部电影剧作《武则天》。“我勘定剧本的思想重心，是一个被压迫女性对环境的反抗与报复。但驱使她行动的是人类的本性，而不是经过澄滤和磨炼的、清醒的政治意图。我不想把她写成一个宏图卓识、澄清天下的女政治家。”这是他写于1939年创作谈中的一段话，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谦虚自信、有着自己独立艺术感觉、对所描写对象怀着一份同情的剧作家，他对武则天的认识是有独到之处的，正是这种艺术追求和人格品性使柯灵对中国电影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柯灵是一位始终在追求时代宏大叙述中保持对普通人生和普遍人性的一份描摹、关怀的创作者。例如他在1947年根据高尔基的《底层》改编的《夜店》，1948年创作的《春城花落》《海誓》，1949年以后改编创作的《腐蚀》《为了和平》和《秋瑾》等剧本，始终保持着这种风格。

　　1991年，“柯灵文艺创作生涯60年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柯灵在电影批评、电影剧作、电影理论、中国电影史等四个领域的成就被广泛讨论，他的电影创作有很多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误，但他在中国电影文学上一代宗师的地位终于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