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剧《新安旅行团》剧照 中国儿艺供图
从重点剧目到“新时代种子计划”
2021年5月31日，北京人艺原党委副书记、北京人艺戏剧博物馆首任馆长陈秋淮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她说，昨天（5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给江苏淮安的新安小学五（8）中队少先队员回信了，“新安旅行团”（以下简称“新旅”）是个非常好的儿童剧选题；她说，我在北京人艺工作了22年，知道好题材很重要，编剧更重要，你是最佳编剧人选；她说，作为淮安人，我有家乡情结，怕这个好题材弄不好就可惜了。看着她发来的“新旅”的母校新安小学校园内周恩来同志与“新旅”小团员的塑像照片，我意识到：这将是2022年中国儿艺重点剧目的最佳选题——习近平总书记给新安小学五（8）中队少先队员回信一周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80周年，来自周恩来同志的故乡、中国革命史上著名的青少年文艺团体……当时我还在参与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情景史诗《伟大征程》创排这一重要工作中，所以我向陈秋淮表示：这是个极好的选题，“七一”后我会带队赴淮安采风。
2021年7月刚过，先是忙第十届中国儿童戏剧节开幕式，紧接着又被安排参加一个重要的研修班。《剧本》杂志副主编武丹丹跟我同班，见面抓住我就说，江苏省文旅厅副厅长方标军正在淮安担任党史学习督导组组长，提出应创作一部关于“新旅”的儿童剧，请她推荐编剧，她马上“供”出了我，并建议与中国儿艺合作。武丹丹话音刚落，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一级巡视员吕育忠的电话又到了，也是方标军找他，他也推荐了我和中国儿艺。紧接着，是方标军来电。第二天，淮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曾业桃便代表淮安来电……
作为中国儿艺的院长，这个选题我是笃定要做的。但要不要与淮安合作、怎么合作，需要想想。文化和旅游部每年给中国儿艺的创作经费够用，除了国际合作，近年来中国儿艺没有与别的单位合作过剧目创作，虽然淮安方盛情满满，但中国儿艺与淮安合作的意义在哪里？
在手机上翻阅着“新旅”的资料，这是在党的关怀和领导下的宣传抗日救国的少年儿童文艺团体。1935年，新安小学14名大小不等的孩子，在校长汪达之带领下组成“新旅”，从淮安出发开始了修学旅行。他们以文艺为武器，唤起民众抗日救亡，宣传党的主张。走了17年、走过全国22个省市，越走队伍越壮大，一直走进新中国……如果把这部戏创作出来，带着“新旅”母校——今天的新安小学的孩子一起演，会不会特别有意思？如果未来把它交给新安小学常演，会不会更有意思？它应该是一部真正的校园戏剧，它可以令“新旅”在当代“复活”！还可以令“为孩子写、给孩子看”的儿童剧，拓展出“由孩子演”的可能性。或许，它还会成为中国儿艺未来的一个新的创作方向和模式。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院团处处长张宜，他敏感而兴奋地接话说：“太好了，这是真正的艺术普及，为孩子播下艺术的种子、红色的种子，这简直就是‘新时代种子计划’！”中国儿艺“新时代种子计划”由此得名，并日益完善起来：我们从一所具有光辉历史的学校采撷故事（土地里的种子）；带回我们的艺术“实验室”，用戏剧艺术为其赋能（培育），使之成为一部具有个性的作品；国家院团演职员同这所学校的孩子一起完成首演；再将之“种”回学校，让它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长成参天大树。
从现实题材到“戏中戏”
2021年9月18日，文化和旅游部印发了《新时代现实题材创作工程工作方案》，当时已笃定要做“新旅”题材创作的我心里闪过一丝遗憾。2021年，中国儿艺有5部剧入选文化和旅游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百年百部’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2022年的“新时代现实题材创作工程”也应该当仁不让。但，“新旅”是革命历史题材……10月，我带部分主创首次赴淮安采风，在新安小学校史馆看到丰富的历史资料，令人兴奋。80多年前，这群孩子从淮安出发，举起“新旅”的旗帜，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荣历程，刻下了诸多难以磨灭的历史印迹：他们在上海为鲁迅扶灵；他们参演过蔡楚生的电影《小五义》；他们的打印机是宋庆龄先生的馈赠；他们与张瑞芳、崔嵬共同演出过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田汉为《新安旅行团团歌》作词；王洛宾为《新安进行曲》作曲；陶行知写诗赞誉他们“一群小好汉”；冰心称赞他们“民族解放的小号手”；他们慰问过卢沟桥的29军和傅作义的部队；周恩来同志多次亲自安排“新旅”行程，并对他们说“家乡出现你们这个抗战儿童团体，我很高兴，希望你们努力工作”；邓颖超同志则将“新旅”宣传抗日走过的两万多里与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相提并论；张爱萍将军为他们拍过照片；陈毅军长与他们“打赌”比赛、促使他们发动十多万儿童加入抗日儿童团；1946年，毛泽东同志为他们写来亲笔信；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给“新旅”的母校、新安小学五（8）中队少先队员回信。
突然想到，习近平总书记给新安小学五（8）中队少先队员回信，不正是让我们今天所有人重新看到80多年前的这个孩子团体的契机吗？这部剧应该是从今天的视角进入才对！今天的视角不仅对孩子，也对所有观众更有代入感、更有意味。淮安采风结束时，我问随我一起来采风的中国儿艺青年导演张颜：“可不可能从今天的角度进入？”她想了想说：“可以用‘戏中戏’。”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故事结构自现：新安小学的戏剧社教室里，孩子们在辅导员老师的带领下排演一部名叫《新安旅行团》的儿童剧。随着对校史故事中前辈历程的探究，孩子们从“知道”到“懂得”，“新旅”的精神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
2021年10月15日，文化和旅游部的“新时代现实题材创作工程”申报截止日，在回北京的高铁上，我打电话给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戏剧处处长许浩军、综合处处长姚达，确定中国儿艺报送儿童剧《新安旅行团》。
从形式到内容
剧本创作再次启动剧院“集体创作模式”。对于剧院来说，出作品和出人才同样重要。最后与我一起“跑”到终点的是三位编剧，张颜为第一编剧。在第一次创作会上，我为编剧团队确定了“叙事体”文本结构，以及时空穿越、歌队使用、强调戏剧假定性的形式原则。“叙事体”方便解决时空跨度大带来的人物故事的不集中又不失历史纵深感；时空穿越是衔接现在与过去的必然选择；歌队的使用为的是方便未来排演由普通孩子完成；而强调戏剧假定性，不仅符合孩子天性、符合“由孩子演”的需要，也会为将来的校园巡演提供“形式简约”的可能性。
“戏中戏”结构中，戏剧主体一定是历史上的“新旅”的孩子形象和故事。编剧们先从海量的历史资料入手，并多次请来健在的老“新旅”团员当面座谈。4位编剧先在自己掌握的史料中选择4个最能打动自己的故事，各写两稿一共8个剧本。然后，我们一次次集体讨论，最终确定了1935年到1945年期间的几个重要时间点和故事点。一群曾经的、了不起的“新旅”孩子形象，从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里获得了生命力。经欧阳逸冰、陈传敏、宋宝珍、武丹丹、徐健等中国儿艺艺术委员会专家多次审读和充分讨论之后，我决定集中兵力，由张颜在共同讨论的基础上完成第三稿。专家们的具体指导让第三稿的人物开始血肉丰满起来，主题也得到了深化。我又让中国儿艺青年编剧孙梦竹、特邀青年编剧郭旌两人在现有基础上，根据专家的建议，大胆进行了一次“回归”式的重构：以更加集中的故事和更加集中的人物形成全新的第三稿。两个剧本摆在眼前时，踌躇再三的人成了我——截然不同的剧本推进得各有千秋。但考虑到张颜将担任导演，为了更好地打通一度、二度创作的统一和延续，我决定让张颜在两份第三稿的基础上，继续推进。这期间，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司长明文军带领的“新时代现实题材创作工程”专家组，对这次创作投注持续的关注和指导。
今年4月初，我用一周的时间，同张颜一起完成第五稿剧本。打通主体部分（“新旅”历史上）的所有人物和人物关系，理顺样式感、风格化，还重点完成了这部作品现实意义的舞台表达。全剧留给现实部分的时空非常有限，但这一部分又是至关重要的，它不仅是全剧的视角，更要以“化学反应”来阐释主题——即今天的孩子在排演校史剧过程中发生的、令观众信服的情感态度的转变。
有意思的是，剧本中设计的孩子们从“知道”到“懂得”的过程，同实际排演过程中，孩子们的变化过程完全一样。而台下的小观众亦然。用一部儿童剧，让更多孩子具体地、生动地认识“新旅”、了解“新旅”、记住“新旅”，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从北京到淮安——直到全国
为与当地孩子一起创排，3月18日，中国儿艺的导演、演员、戏剧教师们来到淮安。因为疫情防控工作需要，演职人员与孩子们一起全封闭排练了两个月，其间没有走出过所住宾馆的大门。也是因为疫情防控工作需要，首演前22天，我们与淮安市委宣传部部长李森反复研判，决定放弃北京首演的原计划，全体转战淮安，在淮安大剧院完成首演。在文化和旅游部的支持下，持“健康码”的全体主创、制作、舞美、宣传等40多人和3辆布景道具运输车，同时“逆行”出京。还是因为疫情防控工作需要，当时处于疫情防控“高风险地区”的北京市房山区长阳镇的中国儿艺舞美大库无法进出，全部舞美器材由淮安方面设法解决……“虽然经过十分困难，但并不能因为困难而停止我们的计划。这是一桩有价值的事，所以我们不顾一切……”当年“新旅”出发时的《告全国小朋友书》，几乎成了我们剧目创排时遇到所有困难时的真实内心写照。
5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给新安小学五（8）中队少先队员回信一周年之际，儿童剧《新安旅行团》在淮安大剧院首演，全网直播，各界反响热烈。通过一部戏剧作品，让无数孩子了解了“新旅”的历程和“新旅”精神，是对习近平总书记重要回信精神的最真挚的践行。而在国家院团专业演员身边奉献了动人、本真表演的新安小学的孩子们，是演出成功的重要组成部分。孩子们的本真来自于他们对所演人物、故事的真实、准确的理解。
不久，这部专业演员与普通小学生同台的儿童剧将启动各地巡演。再之后，中国儿艺会把这部剧完全交给淮安、交给新安小学师生。感谢所有为这部作品付出热情和心血的人们！愿这部《新安旅行团》由新安小学师生一直演下去。愿这部校史戏剧由新安小学的孩子们演遍全国，如同当年的“新旅”。
（作者系儿童剧《新安旅行团》出品人、总编剧，中国儿艺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