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与批评家:碰撞 交流 回应
“第一章大段对话很多,这些对话有的说明情况,有的回叙过去,文气因此松弛,读之有沉闷之感。建议:这些对话太长的应求文字精简,或者,有些带有回叙性质的,不如改为正面的回叙,文字也求精简。”这段论述,摘自1977年6月25日的《光明日报》,题为《关于长篇小说〈李自成〉的通信——致姚雪垠》,作者茅盾。编者在文前写道:“本刊征得茅盾同志与姚雪垠同志的同意,选录了一部分茅盾同志的书信发表于此。本文附注系雪垠同志所加。”这一文坛佳话,于日前在上海举行的“创作与评论如何良性互动”座谈会上被参会者再度提及。
作家与批评家二者之间应该维持一种怎样的关系,是座谈会上与会者热议的话题。
有作家期待批评家的点拨,尤其希望打到痛处,让自己心服口服
在谈及为何确定这个议题时,《文学报》总编辑陈歆耕说,这主要是考虑到在当前的批评实践过程中存在如下现象:要么批评文章刊发以后,部分被批评的作家有比较强烈的情绪反弹,暗下揣摩批评者的动机;要么是批评文章一经发表,立即石沉大海,批评者与被批评者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我感觉到这种状态不是良性的。文艺批评不应该只是单方面地在那里吆喝,而是批评者和被批评者要有相互的碰撞、交流、回应,只有这样,文艺批评的有效性才能产生。”陈歆耕说,茅盾与姚雪垠之间有批评,也有呼应,这样的状态值得提倡。
不少的与会作家对此深表认同。他们期待评论家更多地关注自己的作品,期待听到更多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批评声音。
“我要向在座认识与不认识的批评家表达敬意。你们的文字对文学的发展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与促进作用。”作家赵丽宏在发言时说。在他看来,从事批评工作着实不易,有时为了写一篇短文,却要读大量的文字。
中国作协副主席、作家叶辛回忆起自己一段难忘的经历。31年前,他发表了小说《蹉跎岁月》,贵州省作协组织了一个作品研讨会。与会批评家他大多不相识,他们在肯定作品成就的同时,也指出了诸多不足之处。他觉得这些意见对于自己的创作大有裨益。所以尽管30多年时光已经远逝,他依然保存着这次研讨会的发言纪要,“对一个作家来说还是需要真挚的批评。”
散文家韩小蕙也表示,自己期待得到批评家的点拨,尤其希望打到痛处,让自己心服口服,“因为自己悟到的东西还是不如旁观者清。日常生活中,只有亲人才愿意批评我们,所以说批评其实是爱护。”
有作家感觉文学评论像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事
然而,一些与会者认为创作与评论之间难以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它们分别奔跑在两条不同方向的路上,难以相遇,即便相遇也是擦肩而过,形同路人。
“我从小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作家,因为我想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想要描写这个世界。至于作家与批评家之间怎么互动,我一点都不知道。”作家陈丹燕如是说。
科幻小说作家刘慈欣表示,自己从事文学创作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但一直感觉文学评论界很遥远、很陌生,“文学评论界,就像在另一个星球上,我知道它存在,但是和我的生活没有关系,我也不去关心它。”
在不少与会的学者眼里,作家与批评家之间实现良性互动可遇不可求,所以不必刻意追求。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说,作家和批评家从事的工作不一样,关心的重点也不一样。因为文学批评有时是对作家的某一部作品负责的,更多的时候是借这部作品来谈一些题外话。这些题外话作家不一定关心,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他认为,有效的互动应该比较容易出现在作家与作家之间、批评家与批评家之间,“因为大家操着同一种语言,吃着同一碗饭,彼此熟悉各自的套路。”
作家与批评家彼此要端正心态,要有自知之明
作家与批评家之间,可以走得近一点,也可以离得远一点。不管如何,彼此之间要端正各自的心态,互相尊重,力求宽容。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范培松发现,现在不少作家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哪怕是有价值的批评也容不下。
“我觉得作家创作时需要激情,认定我就是我,需要自视‘老子天下第一’,这样才有可能写出好东西来。但一旦写出来了,就不要再抱持‘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了,而是要欢迎大家批评。这样气氛就能好起来。”范培松说。
叶辛表示,文学创作与制作杯子不同。制作杯子,可以一个比一个好,但文学作品不是这样的。其实作家也希望自己的创作能超越过往,然而事与愿违,有时候后半辈子的创作也不如处女作成熟,“我希望批评家在发表尖锐批评的同时,能够对作家稍微宽容一点”。他认为,作家和批评家要加强沟通,相互理解。他把一部文学作品出版比喻成一个孩子出生,“家长总是希望别人夸自己的小娃娃长得漂亮。但有时候家长也要有自知之明,因为你的孩子可能确实眼睛有点小。
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彭学明认为,作家要有接受批评的胸怀,要有消化批评的能力,对自我要有清醒的认识,不要一味地喜欢听好话。他还表示,当前的关键问题是文学批评不是建立在对作品本身的尊重上,而是建立在对作家身份、友情甚至是对物质利益的认同上。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李炳银说,现在出现了一种不良的倾向,就是一些知名作家创作了新的作品,就有人毫无节制地赞美,“评论家不是以自己的标准、追求、信仰来要求作品,他们内心或许并不认同这些作品,但碍于某种非文学的需要,设法挖掘出好的东西,所以令人失望,甚至厌烦。”
清华大学教授肖鹰强调,批评要为读者负责,因为当下的文学创作在数量上呈现井喷的态势,批评家有义务向广大读者推荐值得一读的作品,这就需要靶标精准的文学批评,“一个有良知的批评家,应该是对读者负责,对文学的发展负责。说得再崇高一点,要对文学史负责。”
赵丽宏也建议批评家,不要过度追求对作家“一剑封喉”。他认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作家,用自己的文字搭建起了坚固的房子,“你再用怎么样的文字否定他,这个作品都不会倒下的,他用自己的文字征服了读者。但是这种批评对作家不一定是坏事,可能在某一点上确实是作家的软肋。清醒的作家可能会从极端的批评里看到自己的不足,然后修正自己。”(本报记者 王国平)
(编辑:孙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