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英语中之所以被称为“China”即瓷器,无疑是因为中国瓷器文化在世界产生了既广且深的巨大影响,并得到了举世公认的缘故。
中国瓷器影响的政治文明
17世纪后叶,中国曾向欧美出口大量的纹章瓷。纹章瓷通常指带有欧洲诸国贵族、军团、公司、团体等特殊标志或曰纹章,根据欧美市场的特殊需要而大批量特制的中国瓷器。把这种特殊标志绘制于瓷器上,在欧洲具有广阔的市场。
17世纪后期,法国宰相马扎兰按照国王路易十四的命令建立了“中国公司”,在广东订制了大批带有甲胄、军徽、纹章图案的瓷器,他还委托法国商人在江西用景德镇瓷制造他们夫妻俩的瓷塑像,表现路易十四和夫人身穿中国丝绸织锦做成的中国式服装载歌载舞的情景。此后纹章瓷便在欧美等地盛行起来。如俄国彼得大帝也在中国订造瓷器,绘制双鹰国徽,直到现在,北京故宫博物馆还收藏有康熙年间烧造的有俄国国徽的彩瓷。有些美国商人还要求订制绘有美国船舶、雄鹰等装饰和图案,以适应美国市场的需求。曾经有许多墨西哥人来中国订制绘有自己家族标志徽记或勋章图案的成套餐具或茶具。至今在墨西哥人中间,仍有不少人保存着这些瓷器,作为传世之宝。
对于某些国家皇室贵胄来说,收藏和使用精美的中国瓷器,似为他们崇尚文明和追求高雅乃至炫示国力的象征。因此,千百年来,收藏、展示中国瓷器成为各国皇室豪门的最大爱好。华盛顿和杰弗逊两位美国总统都有自己专用的中国瓷器餐具;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专门有一个收藏中国瓷器的瓷宫;波兰王约翰有一个专门陈列中国瓷器的中国厅;德国的一些宫殿如恩斯巴赫、夏洛腾堡等,以收藏中国瓷器著称;英国女王玛丽二世醉心于中国瓷器,在宫内专门设置许多玻璃橱陈列各种瓷器;在泰国首都曼谷的大皇宫里,陈列着许多中国瓷器中的珍品和景泰蓝;瑞典至今仍完好地保存着“中国宫”;在苏丹的宫殿里,自15世纪就一直使用中国瓷器做餐具,并特别建造一座名为“中国哈奈”的建筑以收藏这些珍品;另有约一万多件中国精美瓷器的宏富收藏,其中青花瓷器约3000件,现陈列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创造者塞拉格利奥的大厨房里;在东非埃塞俄比亚美丽的塔纳湖中,有一座马里岛,岛上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古老教堂,在这个教堂里,保存着一个精美的中国明代瓷坛,被视为镇堂之宝;瓷坛内保存着16世纪后期埃塞俄比亚著名的万王之王察丹格尔的心脏。
10世纪时建立的埃及统治者特别喜爱收藏中国瓷器,特别是埃及国王萨拉丁。他闻名于欧洲,不仅仅是由于他的赫赫战功和辉煌政绩,还由于他在他所统治的地区内逐渐形成了中国瓷器转销欧洲的集散地或曰中转站。如此竟使一些欧洲人误认为埃及所转销的中国瓷器,是萨拉丁统治下的埃及特产,一度曾称中国瓷器为“萨拉丁”。1574年,菲律宾各酋长为了向西班牙国王表示忠诚,赠送了“珍宝、黄金、丝绸、瓷器、大陶瓷及其他贵重的东西”。
欧洲的某些君主对中国青花瓷器迷恋到如痴如醉的程度,国家在有关的法令中甚至规定了瓷具制作的用色。如18世纪法国的一项法令规定,制造商只能制作特定的瓷具,白瓷或上彩釉的陶瓷按中国的方式用蓝色绘画,禁止使用任何其他颜色,特别是将瓷器涂上金色。土耳其国家博物馆收藏了我国宋代的青花瓷盘,每逢有国宾来访,总统接待贵宾时,才将这些瓷盘摆在接待室里,以示对国宾的敬意。
考古队员正在对南海一号沉船出水的文物进行分类
可与人的生命等值
中国瓷器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世界某些国家的政治文明,而且对各国社会生活乃至经济生活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菲律宾社会生活中,拥有中国瓷器的数量往往成为衡量个人财产、社会地位、名誉声望的重要标志。瓷器还成为金银的等价物,在市面上流通,还可以用来作借贷的抵押品和缴纳法庭罚金的货币。
1717年4月19日,世界外交史上发生了奇闻:奥古斯特二世与邻国普鲁士国王达成一项交换协议,用自己的600名骁勇的御林军将军换回127件中国瓷器。这批瓷器中有18只选型各异、釉彩纷呈的大型花瓶,世称“近卫花瓶”,至今仍陈列在德国德累斯顿博物馆内。这是中国瓷器具有与人的“生命”等值的一个例证。
苏门答腊的巴塔克族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若男人对妇女有非礼行为,则须用瓷器赔偿损失。部落之间、家庭之间发生械斗,和解时以中国瓷器作为赔偿。一般是一条人命索赔一只瓷瓮。在这里,中国瓷器同样具有了“人的生命”一般的珍贵价值。中国瓷器还是世代相传的传家宝。在菲律宾人的婚礼生活中,瓷器也具有十分重要地位,新郎给新娘的聘金全部或部分是瓷器。在社会交往中,瓷器是一种珍贵礼品。在17、18世纪,拉美一些国家赋予中国瓷器货币的职能,向政府交纳税金时可用中国瓷器。中国瓷器是加里曼丹的土著居民家庭财产的标志,瓷瓮可以用做嫁女的妆奁,也可以充当罚款,还可以用以抵押借贷。总之,在加里曼丹的社会经济生活中,中国瓷器也多方面地具有了货币的职能。
考古队员正在进行水下探查
2004年“南海一号”调查俯视、侧视示意图
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
瓷器作为一种日用品,特别是作为饮食器皿,在欧亚非美四大洲传播,美化了他们的生活,使他们的日常饮食、宫廷宴会具有了一种文明风范,甚至改变了一些民族和国家人民的生活方式。在东南亚、西亚,是中国瓷器结束了他们用植物叶子作饮食用具的时代,丰富和提升了他们的饮食文化。
中国瓷器对印度人的社会生活尤其是饮食文化产生十分巨大的影响。中世纪以前,中国的瓷器还没有出口到印度时,印度的一些地区的人们吃饭时十分简单,地上铺上一张芭蕉叶,再将食物放在叶子上,用手抓着吃,基本没有什么餐具。但是伊斯兰教传入印度后,特别是中国瓷器不断从海上运来,使印度人改变了生活习俗,他们吃饭时也用起了桌子,在桌子上摆着用以盛食物的陶瓷器具。
从18世纪开始,中国的瓷器开始在欧洲有了极大的市场。有人统计,在18世纪的一百年间,从中国输入到欧洲的瓷器达到了6000万件以上,有越窑青瓷、龙泉窑青瓷和青白瓷等。这种大规模的进口,真正改变了欧洲许多家庭的生活,过去的餐具一下子就被中国瓷器代替了。特别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掀起的“日用品革命”浪潮,将法国所有贵金属银器熔化充作国用,以中国瓷器代替,对中国瓷器得以在民间普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整个18世纪,欧洲成了中国瓷器外销的主要市场,中国瓷器源源不断地进入欧洲、拉丁美洲。
中国瓷器成了欧洲千家万户民宅室内喜爱陈设的装饰品。如在荷兰,民居中的壁炉上、器物的托座上,就喜爱安放中国瓷器装饰点缀,舰艇的玻璃橱中,也摆放着中国瓷器。特别是饮茶习惯在英国等国成为时尚后,瓷器成为欧洲普通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具,各个阶层的家庭都普遍使用了中国瓷器。中国瓷器融入了他们的物质生活,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
考古队员正在清理南海一号沉船出水的文物
南海一号沉船出水的宋代瓷器
青白釉婴戏纹碗
中华文化意蕴渗透的思想和文化
中国瓷器大量输往世界各国,不仅给当地人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方便,丰富和提升了他们的物质文明,而且中国瓷器中所蕴涵的中华文化意蕴,也渗透到了他们的精神和思想文化之中,给他们的社会经济、宗教文化和艺术带来很大的影响。如在菲律宾民间故事中,把中国瓷器人格化、动物化,瓷器成为民间故事的重要题材。一些非基督教地区,流传着“会说话的陶瓮”、“会呻吟哭泣的陶瓮”等传说。中国瓷器在菲律宾人的文化生活中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中国瓷器还被运用到各种宗教和民俗活动中。在伊斯兰教盛行的地区,往往用中国瓷器装饰清真寺的祭坛、天花板、门道的拱腹等。在古代佛教国家斯里兰卡的德地卡玛的古佛塔附近,日本学者三上次男先生发现了越窑、龙泉窑青瓷、青白瓷、黄釉瓷,他认为:“这些10世纪至13世纪的中国陶瓷都是向佛塔奉献的供品。”
在非洲东部那些淳朴的居民心目中,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中国精美瓷器,不仅仅是日常生活用品,还逐渐具有某种宗教和精神寄托的内涵。在他们看来,这些瓷器常常象征着幸福、吉祥、如意和对未来的憧憬。在印度尼西亚的加里曼丹盛行一种“圣瓮节”,每年农作物收获完毕,即举行拜瓮祭奠,以驱邪祟。节期七天,祭拜活动由女巫主持,前六天杀牛祭瓮,用饭和酒饲瓮,全村人在女巫的率领下舞蹈念咒驱鬼;第七天晚上,狂欢一夜,节日方为告终。有些地方,瓷器还是坟场碑碣不可或缺的饰物。在肯尼亚和东非其他地区的沿海一带,有许多风格比较独特的坟墓,每座坟墓前大都有用高达数米的石柱制成的墓碑,墓碑的造型多种多样,有圆形的、四角形的,也有六角或八角形的。但是,无论形状差异有多大,每座墓碑上都镶有中国瓷器来作装饰,几乎无一例外,有的墓碑顶端还冠以一只中国的瓷罐。卡拉塔甘居民用中国瓷器放在死者身上;沙捞越米莱纳居民用大小瓷盘、瓷罐和器皿陪葬,其作用与中国陪葬的各种器物和俑颇为相类。沙捞越戴燕居民的墓有巨大的木柱,上面嵌有陶瓷碗;肯尼亚沿海各地,在五六米高的墓碑顶上安置着中国瓷瓶。墓碑上瓷器大多是青花瓷,基本上是15至17世纪中国景德镇等地的产品。瓷器上的花纹种类繁多,有花草、树木、水果、鱼虫、鸟兽麒麟,还有蔓草花和万宝图案等。用中国瓷器来装饰墓碑,已经成为东非沿海许多地区的一种民间习俗,因当地人们普遍认为,让逝者在另一个世界里,观赏和使用精美的中国瓷器,是对逝者最美好的纪念、慰藉和祝愿。由此可见,中国瓷器文化已深深地融入他们的民俗文化之中了。
中国瓷器在世界人民的生活中具有一种特殊的文化地位。如菲律宾的各种仪式、宴会都离不开瓷盘、瓷瓮等瓷器。在菲律宾南部,跳宗教舞蹈时男女舞蹈者必须头顶盛装米饭和其他供物的瓷碗。在这种场合,谁要是拿不出进口的中国瓷器,便会受到轻视。缅甸和菲律宾人经常把精美的中国瓷器埋在地下,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取出来使用。印尼的一些地方用瓷碗作乐器。上述安葬于坦桑尼亚的阿拉伯苏丹王墓地,由于有四个中国明代青花碗镶嵌于碑上,已被当做坦桑尼亚珍贵文物备加呵护,文化部特派专人看管守护。16世纪后期,埃塞俄比亚著名的万王之王察丹格尔的心脏,置于中国明代瓷坛中永存——他给予了中国瓷器至高至尊的宠荣,中国瓷器也给予了辞世后的他最静谧、最舒适的一个“美穴”。这一切都表明中国瓷器已极大地丰富和广泛地“影响”了世界某些国家人民方方面面的精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