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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如铁铸忠魂——写在辛弃疾诞辰880周年之际

时间:2021年01月28日 来源:中国副刊 作者: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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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由江西日报选送,本号转载时有删节。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首脍炙人口的名作,既有壮怀激烈的冲天气概,也有老迈英雄的悲切与无奈,可以说是辛弃疾一生的写照。

 

  

  880年前,辛弃疾出生于山东历城,其以恢复中原为志慨然南归,然命运多舛,壮志未酬。他在江西27年,并长眠在这片丹心映照的大地,至今,我们仍感受到他铁板铜琶地站立与忠肝义胆的声音。

 

  

  1

 

  

  也许是心累了,也许是厌倦了与懦弱的朝廷为伍,也许是他意识到在苟且偷生的朝政下故园一时回不去了。1181年,在信州上饶,辛弃疾找到一块地,有湖,叫带湖。他亲自设计“高处建舍,低处辟田”的庄园格局。“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自此,庄园有了一个名字叫“稼轩”。辛弃疾有了一个别号“稼轩居士”。

 

  

  集山有楼,婆婆有堂,信步有亭,涤砚有渚。当然,这个称“稼轩”的庄园也有田,只是面积只有区区半亩左右的稻田。好像是一种象征或是一种宣言,大多的时候,稼轩庄园是诗酒唱和。

 

  

  与韩元吉雪楼醉酒,与朱熹相聚南岩载酒具肴膳,与信州守郑舜举诗词酬唱,还有徐安国、赵蕃、韩淲、徐文卿等一同共享诗词林泉之乐。

 

  

  相对于“稼轩”这个名号,也许州府所在地的带湖,还是太喧哗,太士大夫了些。

 

  

  所以有稼轩之想的辛弃疾在铅山境遇到瓢泉,看“飞流万壑,共千岩争秀”之后有了“便此地,结吾庐”之想。应该是淳熙十二年(1185年),那时瓢泉还只是称:周氏泉。

 

  

  他想门栽五柳,悠然南山。

 

  

  周氏泉正式命名瓢泉是淳熙十四年(1187年),应该是从那时起,瓢泉凿成了一瓢一臼的模样,当地人称为:前后锅。辛弃疾选择在此购地建居,也许因为他懂得:千年田换八百主。在他的心中,那北望江山的心愿还不曾死去。如枚燃烧之后的炭火,一声召唤,就可以醒来,就要跃马塞北,就要回归故园。

 

  

  辛弃疾全家搬到铅山瓢泉居住是庆元二年(1196),因为上饶的带湖庄园失火。机缘让辛弃疾真正“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五堡洲在瓢泉之南约400米,与瓢泉之间有河相隔,有桥相连。洲上有一座叫秋水观的建筑,那是辛弃疾的旧第,秋水观的名字很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杂烦的俗事中放下所有,清静自己。

 

  

  虽然,瓜山下的瓢泉仅一丘一壑,仅是一个可松月挂云、可饭蔬饮水之地,但并不妨碍辛翁悉心营建的田园热情。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辛弃疾似乎真的准备看淡一切了。

 

  

  在停云亭累了,可走竹径向东。下山,到一个叫梅坞的山垅走走,青松、翠竹、寒梅,让人有踏雪寻梅的怀想。入夜,让月光菊香悠远,倦了,在一个叫松菊堂的屋中停歇,“手把《离骚》读遍,自扫落英餐罢,杖屦晓霜浓”。

 

  

  观云、嬉月、沐蛙鸣,写诗、填词、饮美酒,赏竹听松弄泉流。打开瓢泉,好像都是一个个有着田园境象的名字。只有斩马桥、斩马亭这个与陈亮有关的地名是个例外,好像是辛弃疾白发归耕之后,搁放田园之外的一个号角。

 

  

  谁一碰,就喷涌出一腔热血。让人看到一个人在林泉归隐与老骥伏枥之间徘徊,精神尘累须发皆白。

 

  

  2

 

  

  淳熙十五年(1188年)的冬天,应该很冷,紫溪驿通往福建的分水关口应该是雪压群山,而浙东往来瓢泉的道路一路泥泞。

 

  

  英雄寂寞,岁月空老。

 

  

  病榻上的辛弃疾,站在高楼依望。白雪皑皑的田野之上,天地茫茫。这时,寂静的田野好像跃动起来,有匹马在前行,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人在雪地,如朵盛开的梅花。

 

  

  浙东义士陈亮跃马而来。临安相识,一别,已是十余年的时光。

 

  

  淳熙二年(1175年)上半年,在临安,在宰相叶衡的府上,时任仓部郎中的辛弃疾与义士陈亮相遇,高山流水一见相倾。

 

  

  隆兴二年(1164年)秋,南归的辛弃疾根据宋、金两国的形势和军事斗争的前途,献《美芹十论》;乾道六年(1170年),宋孝宗召对延和殿,此后,辛弃疾呈送《九议》。可惜,两次“万字平戎策”皆不被采纳。

 

  

  乾道五年(1169年),“天资异常,俯视一世,常以经伦天下自任”的陈亮竭忧于国事,以布衣身份,两次上疏朝廷,时称《中兴五论》,朝廷置之不理。

 

  

  皆一腔热血,皆报国无门,相同的境遇,相同的赤诚,共同的呐喊,有了铁铸的友情。

 

  

  淳熙五年(1178年),陈亮再次上书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又再次上书宋孝宗,皆无回响。朝廷欲以一官职搪塞,让陈亮遂拂袖东归。

 

  

  在这一段时光中,辛弃疾则一直远离抗金前线,被安排在地方任职。淳熙八年(1181年)十一月,由于受弹劾,被罢官职,闲居带湖。

 

  

  淳熙十四年十月,太上皇赵构病逝于临安德寿宫。在陈亮看来,宋孝宗也许再没有了北伐中原的羁绊。于是,便又上书孝宗促北伐之举,可惜朝廷依旧置之不理。

 

  

  庙堂无动于衷,那就江湖风潮巨浪吧。之后,陈亮来到金陵察京口,观察形势,为进攻退守之计。并下决心践诺五年前的预约,在淳熙十五年冬天,相约朱熹、辛弃疾共商抗金之策。

 

  

  选择瓢泉,因为那儿就在武夷山分水关下,朱熹翻过武夷山到紫溪驿行二十余里就到了,那儿离鹅湖仅三十里。淳熙二年,在吕祖谦的相约下,朱熹与陆九渊、陆九龄相辩鹅湖,揭开“理学”与“心学”之争的历史序幕,开书院会讲之先河,儒林赞誉,朝野瞩目,史称第一次“鹅湖之会”。此次仿鹅湖相约,一腔热血是否能惊醒梦中人,在南宋的大地,是否能再次掀起波澜摧人振发。

 

  

  临桥,马三催而不进,陈亮挥剑斩马。

 

  

  第一次“鹅湖之会”,朱熹、吕祖谦以及陆九渊与陆九龄,三派的学子门人,信州、临川的太守以及宾朋故吏,近百人汇聚一堂。如今,只有二人对饮寂寞。

 

  

  他们来到紫溪驿,遥望武夷。朱熹还是没有相约而来。也许是武夷山的风雪太猛,关山难越。也许是陈亮“王霸义利”的学说与辩论让朱子太疲惫。

 

  

  “鹅湖同憩,瓢泉共酌,长歌相答,极论世事,逗留弥旬。”在鹅湖,一切的风景都已阅读,一切的赤诚之言忠胆之志都应述说。

 

  

  十天后,陈亮“飘然东归”。在陈亮看似潇洒的背影里,应该有决然与无望。一种无法缝补的遗憾,一种无法言说的意犹未尽。一场筹划时久,准备共举抗金大旗,共同摇旗呐喊的一次聚会,就这样随着笛声消散在寒夜里。

 

  

  这个冬天,没有人想与他们站在一起,收拾南宋偏安一隅的残局。在辛陈第二次“鹅湖之会”的记忆中,除了四望楼的铁笛,就只余辛陈金戈铁马的词作在执着地回荡。

 

  

  在带湖与瓢泉居住时期二十余年,除了有两年出任福建提点刑狱、福建安抚使之外,大部分时间,辛弃疾在乡间闲居。嘉泰三年(1203年),韩侂胄主张北伐,起用了六十四岁的辛弃疾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次年辛弃疾晋见宋宁宗,认为金国“必乱必亡”。之后,差知镇江府,赐金带。朝廷好像在醒悟,主战派好像被重视,北伐中原的梦想好像顷刻可以实现。

 

  

  但是辛弃疾深知,他只不过是当权者手中的一块招牌,让他以主战派元老的招牌标榜政绩而已。他所主张的北伐需充分准备的建议并未引起当权者的重视。

 

  

  在辛弃疾“坐缪举,降两官”之后,朝廷再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辛弃疾两次上章辞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此时的辛弃疾,阅尽了朝廷的反复与险恶,只能在词中这样安慰自己了。

 

  

  开禧三年(1207年)九月初十,当朝廷要辛弃疾入朝担任枢密都承旨时,这位68岁的老人在北望中原的等待中已经油尽灯枯,在临终的最后时刻,瓢泉的大地上还回荡着他:“杀贼!杀贼!”的呐喊。这声音如铁器撞击天空,如闪电有着雷霆的声响。

 

  

  3

  “记当年、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辛弃疾的忠义豪词还在耳畔,朝廷却已经薄情寡义地拉下脸。

 

  

  辛弃疾去世的后一年(1208年),朝廷为北伐的失败开始找替罪羊,主战的辛弃疾被尽夺遗恩,遭到朝廷迫害后,子孙四散、逃匿他乡。

 

  

  但是,朝廷的迫害没有让铅山百姓放下心中的敬仰。绍定三年(1230年),稼轩卒后二十三年,铅山县宰章谦享建西湖群贤堂,祀铅山乡贤十六人。在朝廷没有为辛弃疾平反之前,铅山逆朝廷之意,即祀稼轩于群贤堂中。

 

  

  咸淳七年(1271年),抗元志士谢叠山等人以只鸡斗酒为膳祭祀辛弃疾,并在德佑初(1275年)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一代忠魂始有安慰。

 

  

  1983年8月,经江西省人民政府批准,以辛弃疾名号“稼轩”命名其晚年所生活的地方。在现在的铅山稼轩乡,到处都是辛词里我们读到的地名:瓢泉、期思、崩洪、瓜山、隐湖源,当然还有四望楼。

 

  

  2014年,铅山县辛弃疾文化主题公园标志性建筑——32米高的辛弃疾雕像落成。辛弃疾一手握书,一手执剑,北望江山,意气凛然。我想,这正是我们心中辛翁的模样。

 

  

  2017年,纪念辛弃疾逝世810周年辛弃疾与词学研究会在铅山举行。

 

  

  2020年,在辛弃疾诞辰880周年的日子,江右诗社、灵山诗社、鹅湖文学社以及全国各地热爱辛弃疾、热爱辛词的人来到铅山,来到瓢泉,来到阳原山,开展各种纪念活动。

 

  

  所有来看望辛弃疾的人,都想更近一些靠近一个伟大的灵魂,都想读取这个丹心如铁的忠魂背后,那生生不息的信念与力量。

(编辑: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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