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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曙光:情溢通讯录

时间:2020年08月19日 来源:中国副刊公众号 作者:宋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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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昊文艺”

  精编文艺副刊,就是强调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副刊版面的高品位、高质量、高水准,坚持以优质稿件赢得读者。作者通讯录恰好就从一个侧面,记录或曰印证了我们辉煌的副刊史,那上面不同时代的作家名字,连同副刊版面那不断累进的期刊数,积淀的正是党报文艺副刊的丰厚底蕴。

  刊于《天津日报·满庭芳》2020年5月19日

  从老报社带回的旧物中,除了成摞的书信外,还有两本作者通讯录:前一本是棕色封面,内页已经发黄、变脆,启用于上世纪70年代末;后一本是红色塑料封皮,纸张较好,也许是时间上稍后于前一本,所以保存还很完好。它们曾经就放在我的提包里,随我上班下班,工作时间常会摆在办公桌上,便于随时查阅。它们前后累计使用时间竟然长达惊人的38年,没有被污损过,也不曾丢失过,这可能是我对它们有着加倍的细心和爱护。

  这两本通讯录上,总共记载有多少名作者?我没有做过统计,但却记着每写下一个姓名时,当时那种愉悦的心情。在当年,不断扩大作者队伍,是年轻编辑业务成熟的标志之一。当开始使用第二本通讯录时,人们的联系方式已经发生改变,名片、传呼机、手机短信及微信等,使得通讯录的效用日渐减弱。但是,这两本通讯录有着不平常的经历,它们伴随了我的整个工作历程,时间愈久显得愈珍贵,我不会也从没有舍弃它们,那上面留存的手迹,是我青春年华的见证,记录了我在一块文艺苗圃躬耕的起始与结束。

  通讯录上的作者,大都是国内文坛的名家、知名诗人,也包括天津的作家朋友,更有业余作者和文学新秀,他们有的在当时已经成名,并且多是与《天津日报》文艺副刊早有渊源的老作家,有的则刚刚起步,成为重点培养的年轻作者。通讯录上的作家来自于多种渠道,有我主动写信联系来的,有委托其他作家辗转介绍的,还有早期请孙犁先生替我写约稿信联系的,可见当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作者队伍的辛苦与艰难。

  那时通讯设备比较单一,除了写信、打电话,再就是登门拜访,能够拥有一本记录有众多名家的通讯录是何等重要。为了不断丰富名家队伍,我们经常需要走出去,副刊编辑不能在家守株待兔。北京是约稿的常去之地,那里名作家云集,我们一早乘火车进京,晚上返津,一天打一个来回。有时也会定点定人,专为到北京找某位作家取稿,如需住一两个晚上,就事先开一张单位介绍信,到了北京先去联系住宿,然后再去办事。常住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坐落于北京王府井的《人民日报》招待所,那里四通八达,出入便利,关键是卫生、安全;再一处也是关系单位《北京日报》招待所,地点在北京东单二条,那里的交通也极为方便,是一座二层小楼,来去通达,后来听说也搬迁了。

  从左至右分别为作家刘绍棠、散文家郭风、诗人吕剑写给本文作者的信 

  每次出差约稿,不论哪个省市,通讯录都是必带的,以备不时之需,通讯录跟随我走南闯北,我不能让它们有一点闪失。比如去北京,如果只住宿一两个晚上,我是不轻易掏出重要物品的,钱财谈不上,主要还是工作用品,诸如记者证、介绍信,等等。通讯录当然也属于重要物品,用过之后立即放回书包,以免退房时被遗忘,就是在市内转乘公交车时,也是注意自己的随身之物。当年,编辑部曾为编辑们买过一种黑色的牛皮背包,出差时可以装书报和摄影器材,很是方便、时尚。

  那时,每个副刊编辑都有一个类似的小本子,款式各异,上面都是记得密密麻麻的,我的通讯录里,从来不夹带任何东西,诸如字条、票证,等等,绝对保持整洁,也从没有临时需要记点什么,就从本子后面撕去一页,这样便保证了用时的方便。通讯录里的作家,有拜访过多次的,也有仅一面之缘的,还有就是从未谋过面的,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往只需一个电话、一封信件,相互便建立起信任和默契,这当然是缘自《天津日报》文艺副刊的影响力,编辑只需起到桥梁作用,所有的感情和友情,全都包含在了稿件之中。

  每次去北京,若是中午赶在了哪位作家的家里,都会被留下来吃饭,印象最深的是去老作家舒群家,根本就容不得你拒绝,虽然只是一碗面汤、一个烧饼,却让你感到万分热情与温暖,但是也仅此一例。在其他作家那里绝不能给人家添麻烦,有一次,约好了下午去拜访老诗人臧克家,我中午赶到北京之后,就在赵堂子胡同附近消磨时间,两点半之后才去摁响臧老家的门铃。

  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如萧军、廖静文、黄树则、艾青等,都曾那样热情地接待过我们,听了我们的约稿请求,有的很快就写了稿来,有的则是留下亲切记忆,成为我们这块园地永久的回忆。还记得那次到北京,我是拿着孙犁先生联系好的地址,到车公庄大街老诗人吕剑家里去取写好的诗稿。当年曾和刘绍棠、从维熙一起,同是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成长起来的房树民,在1979年“文艺周刊”元月复刊后,4月5日便发表了小说《养蜂人熊老雁》,这篇小说以首篇位置,编入《天津日报》创刊70周年丛书“文艺周刊”精品选下册。房树民在见到样书后,复信给我:“‘文艺周刊’精品选让我着迷,里面不少前辈和友人的身影浮现到我的面前,牵动着我的感情,当晚捧书看到深夜。‘熊老雁’是我整整40年前写的一篇小说,自那以后我基本搁笔,不再创作。1984年,我去看望孙犁同志时,他勉励我:不要搁笔,小说不写,写点读书记之类的短文也好……我读了王立文同志的序和你的后记,能够感受到领导上对这套丛书的重视和大力支持。摆在我案头上的这套大书,内容丰盈,版式大方,印制精良,连同多年前你送我的《天津日报》版孙犁文集(上下卷),现在都成为我的珍贵收藏……”

  那些无缘一见的作家,同样也是以稿件结谊,如老作家雷加,是经天津作家引荐而结识,雷加资历很老,他的文章往往会有很深的历史感,“文艺周刊”刊发他的多篇作品后,他特意为我们推荐了上海女作家菡子,还写信说我对老作家有感情,这让他深受感动。在后来出版的《雷加书信选》中,收入了他写给我的多封信件。再如军旅老作家彭荆风,他远在云南昆明,我们的联系方式就是打电话,接到约稿电话他就会寄新作过来,这种友谊保持了好多年。彭荆风病逝后,他的女儿接续了父亲的友情,不仅为我们提供了她父亲的遗作,近日还将他父亲新版的散文集《初进佤山》邮寄给我,感谢《天津日报》文艺副刊对她父亲生前创作的关心与支持。

  前辈作家是这样,年轻作家也是如此,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两位北京作家李迪、梁晓瑜,曾是法制文学的重要作者,一位还记得当年我去北京到他家中谈稿,偏巧那天上午电梯发生故障,我爬了14层楼梯按时赶到他家;另一位也记着当时是应该在北京的单位里见面,不巧的是他突然生病住院,我买了罐头和水果找到医院去看他……这些往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可这些朋友们却还记得,倒让我有些感动了。

  《天津日报》文艺副刊传承有序,尽管时代在前进,但始终遵循既定的办刊方针,当年编委会提出的精编文艺副刊,就是强调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副刊版面的高品位、高质量、高水准,坚持以优质稿件赢得读者。作者通讯录恰好就从一个侧面,记录或曰印证了我们辉煌的副刊史,那上面不同时代的作家名字,连同副刊版面那不断累进的期刊数,积淀的正是党报文艺副刊的丰厚底蕴。

  每当翻阅这两本通讯录,都会触动心中的波澜,几乎每一位作家都让我想起那熟悉的面容,这过往的几十年岁月,不仅使通讯录的纸张发生变化,而且那上面的名字也在不经意间有了不小的改变,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作家名字在逐渐增加的同时,一些老作家的名字也在悄然消失,那些曾经响亮、鲜活的名字,当年都曾反复地出现在《天津日报》文艺副刊上,为党报副刊园地增添文化蕴涵。

 

  想当年,叶君健晚年时曾答应与夫人苑茵合作(画与文)为副刊写稿,后因病逝而留下遗憾;何为、贾植芳、徐开垒曾热情为“文艺周刊”的“散文园”撰稿;工人作家董迺相、阿凤、万国儒、张知行等,与副刊编辑的亲密无间;乡音淳厚的苗得雨、自费购买外文书籍的女翻译家王汶、为津味小说画了无数传神插图的季源业;还有早逝的马林、冯育楠、桂雨清、王筠,等等,等等。特别是从今年伊始,新冠肺炎肆虐期间,我们熟悉而亲切的老朋友何申、刘章、杨润身、吴若增相继离去,让我深陷悲痛之中。他们的名字记载在我的通讯录里,有的已是近四十年了啊,仅仅用友谊两个字,怎么能表达出那至深的情感!

  我翻动作者通讯录的手指,常常就会停顿下来,看着那些永远失去联系的名字,怅然若失。但是我的手指会继续掀动下去,不会用笔划去他们──没有,我没有划去过任何一位作家或是作者的姓名,就让他们的名字继续存活在我的记忆里,继续保持作者队伍原有的完整阵容,这是《天津日报》文艺副刊70载历程的一部分,也是继郭小川、方纪、孙犁当年创刊后,与之一路结缘、相伴、不畏风雨的随行者,他们的名字和作品,将在《天津日报》文艺副刊的百花园中获得永生!

(编辑: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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