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苏艺、付小悦同为我朋友，必得一块儿说，因为他俩同在一个单位——光明日报社。 

　　与苏艺联系久，算起来有“三秩”了吧？可彼此见上面，未超过十年。 

　　电话里他声音太熟：低沉，语速慢，言语声透着厚道。 

　　与报刊编辑交集，全因为稿子，我在《光明日报》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就是见“东风”副刊责编署名，把稿子投给他，不料竟用上了。以后，也就是稿件来往。 

　　应该说，大报编辑就是有大报编辑的手眼，得他点拨，我受益匪浅。比如写农村事物，我常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毛病，苏艺劝我成系列，说成系列容易产生效应。按他说的做了，果然反响不错。再如文章制题，我总想“拽一拽”，显点儿学问，苏艺说不好，题目应该通俗，又照他说的办。 

　　那年，他编发我一组《庄户人家》后，感觉满意，希望同年再上一组写人物的稿子，但由于我兴奋点转移至草木，再加上写妯娌不如写哥儿们放心，遂把报送过的选题搁置，他表示理解，鼓励我按自己意志办。一篇篇草木“忒儿”“忒儿”飞出，成总儿给他看，他夸奖我方针正确。 

　　我还发现一点，在我对某些选题兴致高的时候，他不阻拦，而一旦把稿子交给了他，他会提出缺陷所在。这情形一如陈毅与老和尚对弈留下的趣话：陈毅棋术本来在老和尚之下，出征前他却胜了几局，而从战场上大胜而归，再与老和尚交手，纹枰上竟一败涂地。他不解而问原由，老和尚蔼然作答：将军领兵必以鼓气，豪情万丈方可一摧敌垒，故尔不能在出征前挫了将军锐气。陈毅听了满心信服，感动不已。 

　　我在电话中一个重要收获，是他提醒我在文场的定位。现实中称谓的“大家”满天飞，我不以为然，遂以“一个有文化的农民”对立，且沾沾自喜，说给了苏艺，苏艺呵呵乐，说这也不能保底吧，还是叫“手艺人”比较适宜。他的建议让我太高兴，真是我的知己。 

　　与苏艺还是见到了。我眼前的苏艺，真不像一般性大编辑啊，穿戴普通，相貌普通，如果识别不出他的文气内敛，整然像一个老农，而且是常背着筐子走在田间的老农！他的憨厚状我全见到了，面容的憨，言语的憨，像谁呢？端详了端详，像极了我那个在青岛落户的大哥！从身材到言语举止，都像！ 

　　苏艺退休，小悦当令。 

　　跟小悦起初也是通过打电话，只不过电话不及跟苏艺频繁。我发现一个情况，每次接了电话，她都像刚爬上楼梯，娇喘吁吁，语音疾快，有蹦着跑感觉。换雅一点比喻，像清清小溪无意间撞石头上产生的慌张。好久，我才把这一现象的谜团解开：工作紧张是一方面，在工作精力上不肯疏离是另一方面。这点上她不同于章德宁，若在工作时间给章德宁打电话，她会直言：现在正忙，快说！老熟人不讲面子。而小悦年轻，急于三言五语说完事情，又不肯采用德宁方式，怕我接受不了。 

　　慢慢地，我觉得小悦特别善解人意，我要说的内容有时候委婉，但她能很准确判明我的诉求，真是一聪明女子！当然了，她的语音比苏艺好听多啦。 

　　与小悦见过多回，每回她都热诚，喜兴。 

　　我观小悦外貌，眉宇清秀，仪态端庄，既显大气，又暗含调皮，看起来青春没走远样子。人的心地纯不纯看眼神，她的眼神无一点杂痕，这在当今世相中太少了。看她容颜，看她身材，我觉得她太像内心快活、外表伶俐的一头小鹿，挺有意思，任何欺瞒都对不住她。 

　　干的都是编辑工作，但对于我的指导，宫苏艺和付小悦有别。苏艺是提出问题的大框儿，把我轰上山不管，由我自己找食儿啃。小悦则比他细腻，虽然一难二难我，也帮助想办法，一步步将我往道儿上引，非支使我自己开了“天目”不可。有一回因为制题，她提出细则，致使“五一”的七天假，我脑子都不停地转悠。最后交作业，她比较满意。 

　　近期的一件事，小悦忒让我感动。我的一本集子要出版，出版社设计了三种封面，让我挑选，我都喜欢，然而拿不定主意，就统统发给小悦，让她帮助我定夺。不承想，小悦把这个分外事当真了，不但邀集本部门的智库商讨，下班回了家，还动用家庭力量，让夫君也加入到为我拿主意的大营。 

　　宫苏艺和付小悦都是让人由内心承认并从内心尊敬的“好人”。我的说法很通俗，没想着去怎么“拔高”，但我以为，当今之世落一个“好人”之名，比什么都难。即便是真的好人，在崇尚自我，以自我利益切割人际关系的年月，“躺着中枪”的也比比皆是。因此，我就很有悲观厌世情绪。时代变了，素心人保持本真，真难。就他们个人，我以为他们只得到了凭劳所酬，应得的一部分；其他闹哄哄，靠头脑沾上光的好处，一份没有得到，好像他们也不在意。 

　　《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他二人以此自度，以此度人。 

　　苏艺彻底闲下来了，日日以读书为乐。适度出行，去趟美国、俄罗斯什么的，目标追求——“生活家”。 

　　小悦却家里家外不得闲，又诞生了第二个宝宝，但我想新的小宝宝出世，又加倍给她快活。我祝愿小宝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