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州晚报负责副刊十来年,共参加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组织的活动八九次。采风途中,那些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内涵丰富的人文景观、异彩纷呈的地域和民族风情固然令我心动,但最感动的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副刊人的交往、交流和交心。
记忆是情感的容器,时间是记忆的筛子。我与副刊同行在一起度过的美妙夜晚,那些值得回味的时光,犹如独特的、闪光的金粒。?
01
2009年秋天,云南红河。
我参加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组织的“中国百名文化记者红河行”活动。七八天时间,数千里行程,走访蒙自、河口、元阳、个旧、石屏、建水、开远、弥勒等县市……离开红河前晚,我们来到民族生态旅游村西三镇可邑村。著名的“阿细跳月”歌舞,就出自这个地方。而将“阿细跑乐”改名为“阿细跳月”的,是文化名人闻一多先生。现在,“阿细跳月”已经成为民族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我与叶红梅、刘春、曹海英等来自东(常州)南(深圳)西(桂林)北(银川)的同行,在黑暗中的乡间小路上漫步,凝望夜空中的星星,倾听来自天地间的声音。我们如此接近夜空和土地,满天星星静静地闪烁,天空与土地没有界限,个人与宇宙没有隔膜。我与星星长久对视,总有一颗星星属于我,总有一颗星星为我闪亮,我感到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忽地,眼睛湿润,热泪涌出……在安宁、静谧的氛围里,我被璀璨的星空——这阔大的境像震慑,我打开心扉审视自己的心理图像,听到隐秘的心音回响。
激情的篝火晚会在跳月广场进行,听着阿细人热情的歌声,回味梦幻般的旅程,如同经受一次神圣的灵魂洗礼。回归大自然的甜蜜,温暖质朴的人性美,怎不让人心存感激。
分别不久,诗人刘春写下《红河,红河》的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夜风中拂动的树枝/是大自然神秘的手势/大地上的生物/享受着上苍同等的恩宠//一个来自江南的女人/在黑暗中流下感动的泪水/也许她从星光中看到爱人的眼睛//是啊,作为俗人,除了流泪和感恩/我们无法做得更多?”
读刘春的诗,我再次流下感动的泪水……


02
2012年秋天,云南大理。
我参加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组织的“幸福大理”活动。到大理的第二天晚上,饭后南京马先生约几位江苏同行去大理古城洋人街喝酒。我说:“不要喝酒吧?吃一碗米线就好了。”我们七个人,打两辆车,向大理古城进发。
还是2003年夏天我去时那条热闹的古街,青石板路两旁雕花门窗掩映的小店挤挤挨挨,工艺品和特色产品色彩纷呈。每家咖啡馆、酒吧和餐馆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店家把桌子从店内延伸街上,人们悠闲地喝茶、咖啡或啤酒。
忽然,我看到“唐朝酒吧”字样,就是当年“唐朝咖啡馆”的位置!已从一个小店面,铺至半条街,好多桌椅在店外,店内人头攒动,热气腾腾。时隔九年,“唐朝”成为这条街最大的酒吧。
我提议就在这里,大家同意,找位置坐下。一个小伙子来推荐啤酒,把大理风、风花雪月、玫瑰香等熟悉的牌子的啤酒拿来,价格比当年贵好多。几位先生,尤其是南通的毛先生和朱先生抢着付钱。大家开瓶即饮,不约而同说:爽!
我给同行讲当年在大理洋人街上的故事。“你要多喝两瓶。”“两瓶可不行,多喝两口吧。”这时,两位浙江同行走过来,加入我们。
大家说笑间,少言寡语的毛先生说了句“我去那边看看”,就独自离开。我走到店里,看见年轻人坐在高凳椅上,划拳,玩游戏,喝酒。相形之下,我们这桌最安静。
一会儿,毛先生和一位女服务员提着米线回来,就为我那句“吃米线”,毛先生走过两三条街,买了九盒蒙自米线!大家一起“稀里嗦罗”,边吃边赞:“好吃,好香!”热气腾腾的米线,鲜、香、辣,更有同行朋友热情、真诚和大气在,香在嘴里,暖在胃里,美在心里……


03
?2014年初秋,云南大理。
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组织的“美丽大理”活动来到洱源县。在客栈门口简陋的小饭馆,在星空下,九人围坐在矮桌旁长凳上,以江苏的副刊人为多,还有北京的君、伊犁的韩先生。我们中有的相识多年,有的初次相逢,但同行相聚,情感易沟通,心灵有共鸣。啤酒、白酒、几个简单的下酒菜刚一上桌,歌声突然响起:“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江苏王先生拉开以歌抒怀的序幕。
星空浩渺,歌声飞扬。都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最大的已年近花甲,最小的也到不惑之年,大都会唱老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让我们荡起双桨》《松花江上》……民族的,美声的,歌词熟悉;温柔的,热烈的,旋律明快;独唱、伴唱、合唱,各种曲风,不同声部。酒香微醺间,大家发挥幽默、调侃、搞笑才能,高潮一个接一个。
无锡马先生什么歌都会唱,并在别人唱歌时以鼻音和口技伴奏,再加上动作;盐城吕先生像个指挥家,打着有节奏、有力度的拍子;海门“大胡子”王先生声音像一门低音炮,富于磁性;南通黄先生精通歌曲和戏剧,他唱的《林冲夜奔》一段,有板有眼,我们大声叫好。君说:“你们让我对江苏男人刮目相看!”
与马先生同样来自无锡、笔名黑陶的曹先生,唱李叔同作词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黑陶在人群中常沉默不语,唱起歌来厚重、深情,喝酒也很爽快。我们相识多年,他一直对我帮助和支持,无以言表,唯有举杯对盏。
男性人多势众,女性有点弱。君、梅和我没他们会唱的歌多,也没他们那样放得开,但拘束渐渐消失,喜悦从心底流淌,我们拍手伴唱,向刚唱完的人敬酒,祝贺“演出成功”。梅为大家百度歌词,以把歌曲唱完整;君唱蔡琴的歌《你的眼神》——“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君的歌声婉转、柔美,君的眼神正是明亮又美丽,叫人难忘记。
我唱台湾歌手叶欢的《记得我们有约》——“当灯火渐渐熄灭,忍不住多看你一眼,那条最初到最后的地平线,带我走过旷野,带我走出黑夜,给我爱给我思念……记得我们有约,约在日出那一天,就在誓言的终点,以爱相见……”这首歌我最喜欢,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时,儒雅的韩先生提议大家唱的歌中要有大理“风花雪月”四个字,这有何难——“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黄河大合唱·保卫黄河》)“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欢迎我。你洁白又鲜艳,看见你我多快乐。”(《雪绒花》)“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难分手……”(《月亮走,我也走》)
我们担心大声唱歌影响旁边吃夜宵的人,谁知几位年轻女孩走过来说,你们唱得太好了。她们为我们唱起《白族酒歌》:“大理处处有美酒,金花举杯来敬酒。酒中有情把你留,喝不够来莫要走。喝过白族同心酒,走到哪里是朋友……”
马先生带头唱《十送红军》,说是送给君的,真是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最后一曲,梅与韩先生对唱《祈祷》:“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让地球忘记了转动啊,四季少了夏秋冬;让宇宙关不了天窗,叫太阳不西沉……”
夜深沉,九人走回住地。夜风温柔,星星撒满天空。副刊人有缘在大理这片美丽的土地相遇、相聚,美酒和歌声,温暖行走中的夜晚;迸发的激情,是生命活力的体现;敞开心灵,得到久违的温馨和感动。

?还有2004年盛夏,与全国报纸副刊同行在新疆喀纳斯湖畔参加篝火晚会;2005年深秋,与全国报纸副刊同行在苏州七里山塘古街喝茶、听评弹、品昆曲,过记者节……那些梦幻、沉醉、激情洋溢的夜晚,那些温馨、美好、感动的瞬间,可以洗涤被生活打磨得粗糙的心灵,再把真、善、美和爱传递给副刊读者。

艾英 本名张乃英,原《常州晚报》编委、副刊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