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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灯山记

时间:2011年11月16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郁笛

  我看见这些瓦片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泻落在林间的草地上,斑驳处的阴凉下面,刚好可以看见那些已经被我们留在身后的云雾和山峰。

  以博格达峰为代表的东天山这一段,不仅神迹遍布,还因为有了天池这样一座高山上的湖泊而声名远播。多年来,人们习惯了对天池的观光和游览,满足一下“到此一游”的感官性刺激。看看今天的游人如织,就知道“天池”作为一个旅游景点,是多么具有市场的号召力。

  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纯粹自然或者山水的景点都是单薄的,甚至是浅薄的。我们需要的是在这些亘古不变的山水中,辨认历史和时间的遗迹,寻找时光的脚步中被遗落的信息;我们也还需要多一点,对于这些山水的体认和内心的体味。同时我还相信,几乎所有的高山和湖泊,都应该是神灵的居所。所以,朝山觐水,要远远大于旅游的意义。

  天池是西王母的居所。那个美丽而遥远的神话,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盘旋着,无论是在湖边还是在上山的路上,我都在想,人神共享的所谓稀世美景,原来竟也是如此的安静呢。

  沿西小天池一路上来,这山腰处的一块高地,渐显出一片小范围的开阔和平坦。周遭林木苍翠,花草摇曳,适时的阳光照见了这一切,不时从山下天池里浮上来的水汽,被一些缓慢的风托举着,散步到了更远处的山腰和山顶上,去做了那些云朵和漫游者的亲戚。就像一些好日子里的旧时光,远了和近了的亲人,这些回忆,总是在缓慢中展开。

  所以,山神庙遗址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旧日的遗址,它就像我们邻居家因为一场大风或者洪水而倒塌的房舍。那些房屋的轮廓,四散的瓦片,以及一些房基上散落的草籽都使我相信: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在进行当中。

  我随手捡起一片瓦当,青灰色瓦面上,有一个约一公分的圆孔,据说是当时运输上山时,用绳子穿孔系在羊背上驮上来的。无法确知的是,究竟有多少只山羊参与了这支深山中的运输大军,而崎岖的山路上,那些被追赶或者牵引着的山羊,最终,都去了哪里?

  尽管爬山的过程充满艰辛,气喘吁吁中,我还一时无法让自己迅速地平静下来,我依然为这么完整的一座寺庙遗址感到惊讶。遗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大,我能够看清楚的,是地上散落着的青砖和瓦片,潮湿而松软的泥土上,覆满了青苔和这个季节里疯长的青草。

  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瓦片,纹理清晰可见,有过一些时间上的断裂,但在大体上还是完整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些潮湿的黄土下面,到底还掩埋着多么深远的历史。见过许多高山上的建筑,那些高耸在云端的气象,总是让我浮想联翩。而眼前这个掩映在高山深处的寺庙遗址,早已不见了气宇轩昂,有如一声叹息在山梁上划过。

  山神庙,其实并不只是山神庙。坊间大多以为清代所建,而顺着历史脉络往前走,我们便不难发现,早在唐代,这里便有庙宇和祭祀活动了,并且是一座佛教遗址,而不是后来所说的道家庙宇。《西域番国志》记载,“近山有土台高十余丈,云唐时所筑,台畔有僧寺,寺下有石泉一泓,林木数亩。由此而入出,行二十余里,经一峡之南,有土屋一间,旁多柳树,沿土屋之南登山坡,坡上有石垒小屋一间,高不五尺,广七八尺。房中有小佛像五位,旁多木牌。”由此可见,先民们遵从山水的观念及其历史,要远远早于我们的回溯。

  后来的“博岳庙”、“东岳庙”、“灵山寺”等名称的由来,随着岁月的迁徙,应当都是一个自然而又缓慢的过程。其实,我更愿意相信《西域番国志》里“池东面,山石青黑,远望,纷若毛发状,云十万罗汉佛于此洗头削发,遗下此灵迹”所昭示的历史遗存,对于一切我们无法穷尽的山水而言,所有的历史,都是被传说和膜拜的历史。

  相对于神话和传说,山神庙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沿山神庙攀援而上的“灯杆山”并不是清代道士开启的所谓“点灯祈福”,而是时间更为久远的佛教活动中的“福佑禅灯”,更确切地说,改“灯杆山”为“禅灯山”,似乎更符合山神庙所标示的文化记忆,也似乎更接近历史的真相。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为这一湖水写下自己的感动和崇敬,尽管这些文字中充满了无法避免的孤见和缺憾。

(编辑: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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