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总是眷恋那条小溪
太高兴了,1978年春天,我曾跟单应桂老师一起去深入生活,收集素材。这是一次多好的学习机会啊!单应桂是我省一位出色的中年女画家,我早在60年代就见过她画的《育苗》(年画),70年代画的《假如敌人从那边来》(中国画),《做军鞋》(年画)等等。我喜欢她的画,用笔简练、有力,形象质朴、美丽,构思很有情趣,艺术情调通俗而又高雅。特别是近年来各种文艺思潮汹涌而来,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表现人民的形象,抒发人民的感情,这就更使人尊敬了。
上哪里去收集素材呢?我去找单应桂商量,她毫不犹豫地说:“到农村去!”我们经过八小时的公共汽车的山路盘旋,再加自行车,辗转来到了岸堤公社局埠村。时间已是傍晚,长途跋涉使我感到疲劳和麻木,可是单应桂却分外兴奋,放下背包就邀我去村庄里转转。此时已是炊烟袅袅,夜雾朦胧。我们漫步在这小山村里,遇到庄头的碾盘,单应桂就亲自试一试;来到农家饭屋,她就盘腿坐在大嫂身旁温习一下摊煎饼的技术。她说:“我闻到草木灰味就感到亲切,我喜欢农村,这里单调中有丰富,落后中有希望,陈旧中有新生。”
第二天一早,我们的工作就“开张”了。不论是小孩、姑娘,拿着针线活的大娘、刚从地里回来的小伙子和老大爷,单应桂都一见如故。她帮助爱兰包上头巾准备画像;让那个扎辫子的赤脚医生在自己身上试验针灸;向大嫂请教沂蒙山区特有的媳妇头的梳法;也就在言谈笑语中单应桂捕捉着生动的形象。几天后,我们的宿舍挂满了乡亲们的肖像。每天晚上,乡亲们走后,单应桂还久久安静不下来,忽而改改这张,忽而修修那张,真是爱不释手啊!唉,这些大娘、大爷、小伙子、姑娘实在平凡得很,平凡得就象培育百花的泥土和支撑大厦的石块一样,可是单应桂却从那些没有鲜花、没有装饰的平凡的人身上,从那些由于劳动变得粗糙黧黑的脸上看到了美!
在交谈中我才知道,由于日寇占领济南,她从四岁到十二岁就跟着母亲到鲁西南的菏泽农村去了,这八年的生活使她难以忘怀。喝哪条小溪的水长大的小鹿总是眷恋哪条小溪。童年的生活、少年的梦、过堂屋的姐姐妹妹、东邻西舍的大娘大嫂、针线笸箩里的红绿丝线、花样本里的剪纸、碾盘旁大娘的痛苦、微风中姐妹们的欢声笑语,这一切都已经化进了她的灵魂,铸进了她的性格。她画的《做军鞋》不就是她童年生活的升华吗?画面上五个妇女愉快地在一起做军鞋,那个包黄头巾、扎皮带的大概是妇女委员,她秀美大方,正欣赏着中间那个穿粉红大襟褂的小媳妇绣的鞋底。小媳妇梳着沂蒙山区特有的媳妇发式,恬静、朴实,她似乎出门不多,却绣出了高尚的向往和信念:“解放全中国”的字样。画面平平静静,没有背景,突出了五个生动的形象;她们在特有的轻快气氛中做着牵动时代的工作,她们用一针一线对社会做出贡献。画家用真挚的感情塑造了一群内心,外表都美的妇女形象,而且借助画面上那个小姑娘神游自己的童年世界。
艺术的创造过程是一个调动人的各种心理因素——从情感到理解、从知觉到想象,将它们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并使其不断深化的创造性的思维过程。因为这几种心理因素的特点与构成方式在每个人那里均有较大的个性差异,在形象思维中这种个性差异又得到丰富而充分的发展,才创作出极为丰富多样、各具个性特色的作品来。每个文学艺术家也都努力寻找自己观察生活的特殊方式和特殊角度,形成自己特殊的题材领域,特殊的表现手法和对生活的独特理解。
单应桂生活在妇女成了半边天的社会主义时代。她生活得老老实实,未曾想入非非,从不贪大求全,脚底下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心中有一群自己的姐妹。中国画《春风》(1982年),那个正结着头巾,在劳动前修整一下自己的姑娘,平凡而朴素,健康而秀丽,落落大方,气度质朴。组画《毛主席爱孩子》(1979作)中的母亲形象,就是她在新太县医院巧遇守候在婆婆身边的孝敬的儿媳妇的真实写照。这些形象都是从生活中捕捉而来,又都是她思想深层中美的理想。可以说,单应桂的审美理想并不时髦,可是忠实于生活的、朴素的东西。单应桂用画笔唱出了她的姐妹们质朴的感情和对生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