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与河岸分开之前
大水与河岸分开之前
城市是安静的
浓荫从街头伸进梦尾
警报也长出了青苔
岁月静好 好得仿佛要出事
请母亲闭上眼睛
请歌者闭上敏感的嘴
让恋人在分手之前
再保持一两天的沉醉
让孩子们拽着高高的风筝飞
谁的骄傲还没有结束
就让他继续
渡船杳无踪迹 灾难汹涌
在它登临城门之前
让我们把夜话说尽 瑜伽练完
消息来临之前
消息来临之前
她正在洗萝卜和青菜
日子说不上清静
也说不上失意
在别人眼里
甚至算是吉祥
“我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
的一切 毫无防备”
说话的当儿,厄运还在加深
屈辱将她的嘴角和眉骨拉成弧形
嗓音却清晰柔美
清洗浸泡再清洗
一场变故使她对洗涤愈加上瘾
她把萝卜洗白 把青菜洗青
把自己洗得比泪水更透明
“每个灾难都有它神圣的魅力和目的”
这句话的芬芳 比萝卜性感
比青菜迷人
早已过了恋爱的年纪
她却比年少时爱得更加逾矩
“我爱这爱带来的绝望与遗忘”
她坚持着早晨和夜晚的散步
“爱那些绝望 爱那些遗忘”
遗忘是她清醒的广场
灯笼被霜风点亮之前
灯笼被霜风点亮之前
废墟是空的
仿佛从未发生过战争
仿佛从未有过杀戮
良善停在手腕像温润的老玉
对于良善 我们的知识并不多过
一只鸟儿
——它从烧焦的石头上起飞
之后是高大滚烫的沉默
纪念日 宽恕是唯一的纪念
时间在寂静中流连
因为爱 它踩响的每条路都是
痛过的
一颗心将安未安之前
一颗心将安未安之前
雨落下来 然后是雪
十二月 输液瓶里的水都滴进了
血管
我为整座医院疼,为所有的病人疼
为重创过的心再次承受的刀伤疼
我的哭泣是可笑的
但我还是要哭 徒劳地哭
病入膏肓的大地啊我的痛有毒
我的呻吟像缺牙嚼着黑罂粟
隔床的病友 一个濒死两次的人
对我谈起美丽与安宁
折腾大半生 她终于尝到了宁静
她把迟来的酬劳归功于哭泣
藏掖多年的泪水被她哗哗流着
我们忘记了害臊 像两个未成年人
对于宁静我知之甚少
对于美我也不知怎样启齿
一个未被死亡造访的人怎敢奢谈
宁静
一个未经泪水洗净的人哪敢妄议美
初雪覆盖山城
运沙船将噩梦送得远远的
悲喜卡在我喉咙 像柔软的燕子
闪了一下又一下
细节被忘却之前
细节被忘却之前
我对云端的神耿耿于怀
我的祷告喂饱了黄昏
我的祈请飞进了流萤
我正体谅的有这么一些
狼烟缭绕的洪水 有刺易爆的灰烬
拔不出脚的黑暗 越跑越远的逆境
我把身上的钩子一一解开
并套上甜言蜜语
甜来自你 蜜来自他
他和你
曾经是我的春风而后是我的春雨
樱桃开花之前
樱桃开花之前 雀鸟还在酣睡
一个梦见青草的人是严冬的逗点
她隔开寒夜 隔开冰封的大河
云梯在鸣叫中升降
高处的欢乐细碎亮白 宛如茉莉
低地的欣悦果实般圆润
鸟儿的故乡有两个
一个叫自由 一个叫自在
提前醒来的人耳内有冰刀
鼻息有白霜
同城人 请忽略她的苦厄
问候她并祝她春日安康
山上的房屋修好之前
山上的房屋修好之前
我要种下一百笼竹子两百棵水杉
几十株桃树梨树苹果树
识别十种以上的蘑菇
学会蓄水种瓜跟狗打交道
与孤独相处是一门学问
早起晒梦 背风时除草
蛙声里 捡拾片片玻璃纸
向南风招手
请它吹拂我的枝条和果实
向竹子示意
请它探访我的空寂和绿荫
向山谷和溪水微笑 请它们屏住
回忆
不再悲鸣
为三个词语化妆之前
大清早 有人在窗外说话
声音像瞎子溺水
公路被汽车走坏又被三个词语重走
书房的地板擦亮 镜子重新照出
眉毛
弯弯的眉毛是柳暗花明的眉毛
千帆竞发的眉毛
茶是去年的红茶
键盘却是新的 当我敲响A健
爱跳出来,啊和阿也跳出来
好吧,为亲爱的爱逗留一会儿
它沉重的分量将我的足压得扁扁
它曾带我走出困境 如今又带我
走出重庆 还有啊也值得品味
宛若花鸟滑逝又徐徐折回
最为亲切的是阿
历经苦难轮回 我要放声呼喊——
阿山阿水阿幽阿暗阿悲阿愁阿苦
阿痛
新年快乐万事吉祥
我要装扮的本是三个辛酸的词
此刻请让它们褪去苦涩 退回轮毂
一去不复返
夜幕合围之前
夜幕合围之前
瞎子看见了剧场
悲剧躲进句号 掌声改弦易辙
时间重新变得宽裕
同一时刻 你可以怨怼也可以反悔
同一地点 你可以焚烧也可以
涅槃重生
一个人的战争仍然可以赢得荣誉
你可以奖给自己一块墓碑一场新雪
一河波光粼粼的大水
从前你是幽默的 如今更加柔韧
从前你是坚定的 如今更加勇敢
爱被你的痛楚无限拉长
因为爱和痛
道路是你的 满地的流星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