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神话故事中的“俄狄浦斯情结”

——从爱尔兰动画电影《海洋之歌》说起

Selkie的传说也是天鹅处女型的变体，是凯尔特神话里的“海豹女”。不同的是相比来自于“天上”的天鹅，Selkie是直接从水中出现的，省去了“洗澡”的环节。

“天鹅处女”一词来源于英国的神话Swan Maidens，此图由19世纪画家Walter Crane所作。

　　近期，制作过《凯尔经的秘密》的爱尔兰动画团队Cartoon Saloon，再次将本土爱尔兰神话搬上大屏幕。这次的新作《海洋之歌》在去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提名，当时同样获得提名的影片有《疯狂动物城》和《辉夜姬物语》，虽然说最后惜败《疯狂动物城》，可是在奖项公布前，《海洋之歌》的获奖呼声完全不低于《疯狂动物城》。这部影片全国上映首周便用2.8%的排片量拿下21.5%的上座率，成为网友心目中的高口碑神作。除了精良的制作、唯美的画面，电影背后还有超大信息量值得探讨。

　　电影的画风与如今大行其道的3D动画电影完全不一样，电影在画风上走极简可爱的风格，在剧情和内涵上做升华。不过电影看似简单，却又有不少观众在看完电影后对其中的剧情一头雾水：为什么主角是海豹呢？为什么是女海豹唱歌呢？为什么精灵需要回到海里呢？

　　《海洋之歌》源自爱尔兰著名的神话故事，原版是一个叫做Selkie的传说：特殊的海豹物种Selkie，在他们上岸时会把自己的海豹皮脱下，而能找到海豹皮并藏起来的男子将获得Selkie的芳心，如果Selkie发现了自己的皮衣，就会回到大海。

　　乍看之下，这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听起来很像“牛郎与织女”的传说。其实这样的爱情神话有很多，比如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神话剧《搜神记》里的“毛衣女”也和上述神话走的一个路子。如果上网搜寻相关资料，你会发现在全世界20多个国家或地区有将近300个类似的故事，如此庞大的基数引起了神话研究者的注意，研究者甚至赋予了这类神话一个总称“天鹅处女型传说”。

　　这类神话的特点在于——第一，女主角都有一身特别的衣物。比如上文提及的“毛衣女”，还有泰国的“兰吾若娜”，都是身披羽衣的天鹅，以及希腊神话里以各类动物毛皮为衣的忒修斯。第二，故事里的男主角都像牛郎一样通过特别的办法或道具占有了女主角穿着的衣物，其实有些学者也认为这隐晦地表达了男女结合的涵义。第三，男女主角生养众多。几乎所有版本的故事里男女主角都生了至少两个孩子，这个元素在故事里的作用是为了体现男女主角的爱情是两情相悦的，并不是男主角单方面的强取豪夺，同时为男女主角离别后的重逢做情感铺垫。第四，女主角最终都重回仙界或是大自然。在众多版本的“天鹅处女型传说”中，差异最大的无疑是结局，大部分的结局都是男女主角历经千辛万苦守在一起，但最终难免分开。不过在印度的“诺桑王子版”里出现了罕见的“最终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例子。

　　很多国家和地区的神话都提及了上帝创世不久后，全世界经历的特大洪水——诺亚大洪水，这或许代表着神话故事起源的单一性。其实，神话故事中的内容重叠具有人文含义，只有某一类形象或情节在各个国家社会中都具有一致的象征意义，才会令多个地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类似的神话。“天鹅处女型传说”就是其中的一例，那么这类故事象征着什么呢？

　　“天鹅处女型”故事，是人类对两性关系的探索，包含了当时人们对性的理解。比如在这类传说中，女主角常常是仙女或是来自异世界的生物，比如，忒修斯和阿尔米休斯两个“天鹅处女型”故事的女主角都是宙斯的女儿，位列仙班。而这其实象征着男性在幼年期对母性的理解与幻想——母亲像仙女一样完美，而男主角盗取女主角的衣服则代表了欲望。这也很好地顺承了故事的脉络——仙女因为没有衣物而无法回到仙界。最后仙女的离开象征着其完美地位的失落，同时也结束了幼年男性对母亲的依靠和与父亲的敌对关系。神话中的“离去”，其实指的是形象的破灭，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离开。

　　这么说来，“天鹅处女型传说”其实也是“俄狄浦斯情结”——我们俗称的恋母情结——的一种变体。不同于以往我们所知的那个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俄狄浦斯情节”是弗洛伊德更具体的对两性的总结。幼年的男孩出于本能地对母亲产生依恋，同时对父亲的存在感到纠结，男孩逐渐成熟后，对社会道德和父亲权威有了新的认识，最终突破自己对母亲的眷恋，以及打败假想中和自己抢夺母亲的“父亲”。

　　在《海洋之歌》这部影片里，我们也能利用“俄狄浦斯情结”来解析男主角Ben的心路历程：一开始Ben对母亲的依恋就是孩子本能地对母亲的爱恋。之后母亲离去，妹妹成为了Ben发脾气的对象，这其实暗指男孩在处于第一生命周期到青春期的过程中，由于压抑自己对母亲的依恋，而对整个异性群体产生敌意。之后Ben对妹妹态度的转变，恰好印证了青春期的男孩发现异性与母亲的相似之处而重新对异性产生好感。

　　所以，无论是电影《海洋之歌》，抑或是Selkie传说，还是其他仙女神话，都是一个个美丽的故事，看完之后我们对故事的认同其实来自于内心深处对人性产生的共鸣。另一方面，这些流传了千年的神话也让我们看到古人对两性关系进行的探索，不同的是，在电影《海洋之歌》末尾，精灵纷纷离去，这是神话传说中没有的部分，可以理解为是制作团队对女性群体的致敬，象征女性的自由解放，从另一个维度阐释女性在当今社会的独立。这无疑使得电影摆脱了“神话”的影子，升华到现实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