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绘画弥补长征图像缺失,表现伟大长征精神
沈尧伊和他的长征“造型之路”
瓦窑堡会议 沈尧伊
“在中国现代美术当中,红色革命题材的创作是非常有特色的。沈尧伊先生作为一位坚持表现红色革命题材的艺术家,其作品表现着一种正气、一种大气、一种民族感与文化感,以及以美、以艺术凝固历史的情怀。”在由中国美术馆、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中国美协、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和北京美协共同主办的“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沈尧伊作品展十年汇选(2005-2015)”展览现场,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如是说。沈尧伊的“长征题材”与中国美术馆缘分匪浅——早在2004年,他就曾在这里举办“长征之路——沈尧伊风景画展”;2006年,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其长征史诗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926幅原作又亮相于此;此番,则是对他近十年创作的一次集结。
无休止的循环中逼近历史
在吴为山看来,沈尧伊的作品正像一条“美丽的红飘带”——“将长征中可歌可泣的人与事连接起来,他是带着一种憧憬、一种理想主义的浪漫、一种主观来完成的。”这所谓的“主观”,正是沈尧伊创作的出发点。“艺术创作当然是主观的,它取决于创作者不同的审美习惯,对题材不同的选择与把握。作为一个画者,最重要的不是题材,而是如何表达对于生命特别的感悟。长征题材,最吸引我的是那份大美、壮美的精神。”沈尧伊说。
与开幕式上一袭黑色西装、系红色领带的庄重不同,展览期间,接受记者采访时的沈尧伊换回平日里常穿的一身墨绿色棉布衣裤,质朴、利落。“找寻历史留下的痕迹,收集点点滴滴的视觉元素,我一直在长征‘造型之路’上跋涉。这其中,我最看重的是案头工作,电脑替代不了我的脑,我也没有助手。画前资料的汇集,长期观察与积累,勾勒习作和草图,对比相关人物不同角度的照片,把这些大大小小的纸用磁铁分别固定在几个两米高的大屏风上,再用这些屏风围成个半圆将我围在其中。不然,我是不敢画的。”谈及创作的过程,沈尧伊坦言,每次都是“从零开始”,“取舍—概括—形式—典型,在永无休止的循环中,无限逼近历史”。
此次展览的3部分中,油画《长征交响组画》39幅,连环画《长征·1936》选择了76幅,风景画和风俗画77幅,数量不算少。但沈尧伊说,基数远不止于此。在他看来,数量的意义在于:“谁能知晓哪块云彩有雨?这就好比跑马拉松,速度、耐力、战略战术,缺一不可。画画不是思维问题,而是实践问题,手一天不动,都会生疏,必须时刻不停地画,才有可能出好作品。”
“我们不做,就没人做了”
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时,因为图像的缺失,新华社将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选页当作新闻图片发给各家媒体。“长征虽举世闻名,但在图像方面几乎是空白。我想,只有靠绘画来弥补这个极大的遗憾。”沈尧伊说,“现在的年轻人不了解长征历史,我们作为承上启下的一代人,有责任给他们铺一条路,用审美将历史和现实贯穿起来,我们不做,就没有人做了。”
连环画《长征·1936》分为《奠基礼》《大回旋》《大会师》三部曲,共600幅,被沈尧伊视作《地球的红飘带》的姐妹篇。他说:“既然有图像缺失的遗憾,那长征题材的绘画,首先就要具备相片所拥有的史料与文物价值。有些画家对此感到不屑,认为这样的作品称不上经典。但长征题材不是‘艺术圈儿’里的事,是面向整个社会的。所谓的经典,是‘空前绝后’——一提到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们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的,就是那幅作品。”
他回忆起第一次重走长征路,还是1975年,可细节仍历历在目。“住在梦笔山海拔5000米的雷达站,山腰都是原始的杉林。我钻进杉林去写生,层层叠叠倒塌的树干,走在上面像是沙发床;粗大的杉木布满五色的苔藓,枝干间挂满了透明的絮幔,简直就是童话般的世界,那时我懂得了自己的情感寄托与憧憬。两年后,故地重游,不想原始杉林已消失。即便在那个还没有环保概念的年代,我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失落和悲哀,好在留下了那次的画,让情感在画中得以永存。”沈尧伊如是说。
学习大师,就要有重画的勇气
“沈尧伊的历史油画,能够带领观者回到那段历史中,这是很多画家达不到的。如何看待历史、表现历史,不光是能用技法驾驭的问题。历史油画,也不是在画室里靠照片、靠模特‘摆’出来的。”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坦言,“沈尧伊不仅通读过很多遍中国共产党党史和长征史,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而且每画一幅新作都要重走长征路。唯有如此,当他创作的时候,才能像导演一样谋篇布局,并结合技法,通过自己个性化的艺术语言让人们仿佛身临其境。”
谈到创作,沈尧伊最常提到“实事求是”四个字,他认为油画或连环画,只是体裁不同,而遵从的规律都是一样的。“油画《遵义会议》我在20年间画过3遍:1995年至1997年首次创作;2006年至2007年创作三联画;2015年又创作变体画。绘画的表达是充分且深入的,不能像照相一样,把所有人码在一起站好就行。人物关系处理得恰切,造型塑造形神兼备,同时形式手法运用得体,才可以在审美上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高度,具备被历史保留的价值。而一幅画挂在那里,几年后看出问题,依然要有改进方案和重画的勇气,很多美术大师都会反复地画同一幅作品——大师的水平或许我达不到,但可以学习他们的态度。”
看得见“旋律”的画
英国批评家佩特曾说:“一切艺术都以趋近音乐为旨归。”在酷爱音乐的沈尧伊看来,绘画与生活,都像是乐章一样,展览中,音乐与绘画的交融也比比皆是。
一组题为《抗战音画》的作品,以6位音乐家和4位画家与他们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并置在画面中——无论是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还是徐悲鸿的《奔马》、蒋兆和的《流民图》、古元的《区政府办公室》无不展现了艺术家们在抗战时强烈的民族责任感。“这些人中,古元和李桦先生都曾经是我的老师,我对他们最为熟悉。在中央美院读书的时候,我们版画系的学生都管李桦先生叫‘老爸爸’,他手把手地教我们,对我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沈尧伊回忆说。
与长征题材让人为之震撼不同,在被沈尧伊称之为“小画”的风景画与风俗画中,给观者带来的是温情、灵动甚至是一丝调皮。说起《桃林里的布列舞曲》,沈尧伊还讲了个有趣的小故事:“我每天骑车去画室,都要路过一片桃林。有天居然听到巴赫《布列舞曲》的曲调,下车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孩正在拉琴。不好过去打搅他,但可以一画,于是就有了这一幅风俗记忆小品。如今桃林已无,琴童也不见踪影,但巴赫的余音犹在。”
沈尧伊说:“小画也不见得小。英国有一部电影叫《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可人们平时却总对身边的‘风景’熟视无睹。不观察生活、不关心眼下,而去画历史,从何谈起呢?走在路上,常有好风光,但我最喜欢看野草。它们总在我视线离开的瞬间拼命地长,不经意间就开花结果,完成了自己的生命之旅。冬天枯萎时,仍有雕塑般的造型感,这一切都源于它们一生面临的生存危机。画小画时,这些‘视觉元素’都在我的仓库里,随时拿着本子勾速写,这是功课、是基础、也是本分。”
展览开幕式的结尾,他的两位外孙演奏了一曲小提琴二重奏《大漠胡杨幻想曲》,这乐曲的创作者正是沈尧伊的夫人、中央音乐学院教授赵薇。“西征讲的是红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征战的过程,东归是关于祁连山兵败后,将士们穿过腾格里大沙漠、黄河,最终回到延安的事迹。我一共画了9个故事,其中有一个叫‘不死的胡杨’。我夫人到画室看我时,被这个故事感动,就坐在画室的钢琴前弹了一段旋律;之后又经过加工,变成了现在的《大漠胡杨幻想曲》。”他说。
在长征“造型之路”上跋涉而来,沈尧伊未曾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