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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形神说”

时间:2015年03月0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梁秉堃

 

  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剧照

  中央电视台的长篇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受到欢迎,其中马少骅扮演的邓小平,得到了邓家人和广大观众的欣赏,同时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与思考。

  刚刚看电视剧的时候,一眼望去,邓小平的角色形象是相当不像本人的,乃至引不起观众的浓厚兴趣。然而,当你沉下心来看下去以后,大家又慢慢地被马少骅的表演所征服了。连邓家的人也称赞说:“这就是我们家的老爷子!”这个评价可不低。

  那么,问题的症结到底在何处呢?这使我想起了我们民族美学宝库中的一个精彩主张——“形神说”。

  一

  首先,马少骅开始由于自己与角色形象有较大的距离,同样是信心不足的,甚至是不敢相信的,等到后来经过几次试妆和导演对形象的充分肯定,自己与角色形象有所接近的时候,才下定决心要挑起这副重担。看来,“形似”也还是很重要的。其次,马少骅挑起重担以后,所走的道路又是完全正确的。他认为:“像不像,导演和化妆师你们定。是不是,由我来定。”于是,他把手机完全关掉了,电视也根本不看了,废寝忘食,一心一意钻进有关邓小平的大量资料里面去,而且一边看,一边揣摩。据说,十二集的电视纪录片《邓小平》他看了无数次,有时心潮澎湃,有时热泪盈眶,真正走进了邓小平的心里。也许,对于演员来说,这才是最难最难的事情。显然,马少骅已经从“形似”向着“神似”大踏步地走去。

  马少骅真诚地说:“我已经不是担心像不像,也不是担心表演技术能不能掌握。我最担心我够不上邓小平的思想、胸怀、情操,人的内在素质我达不到。”为此,也只有为此,他硬是如同沙里淘金一样,把邓小平灵魂当中那句“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铭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而且也让自己同样定位于“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于是,他认为:只有这样“眼界会变,对人的态度会变。用这样的情怀去看所有的一切,才能走得通,摸得到,够得着,这太重要了。”老实说,观众所看中的,所联想的,所折服的,所激动的,所震撼的,所燃烧的,正是邓小平的崇高灵魂,一位中国老革命家,一位中国老共产党员的崇高灵魂。

  著名导演艺术家焦菊隐先生说:“通过形似达到神似,主要在神似。”马少骅是真正懂得并认真地做到了这一点的。这是很不容易的,也是他获得认可的关键之所在。

  

  在创作过程中,马少骅也是重视表演与邓小平的“形似”的。请看,他为了形体上更接近角色形象,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硬是增加了20多斤的体重;他已经戒烟多年,为了生活习惯上更接近角色形象,自己硬是重新吸起了香烟。就连听到邓家人说,邓小平平时走路的时候,都是手背朝前;邓小平在家里不爱说话,就爱听;邓小平穿衣服很注意整洁,喜欢穿粗布衣服和粗布军衣……这些马少骅都吸收到自己的表演当中去了。

  这又让人想到焦菊隐先生说的:“通过形使观众得到神的感受。关键不在形,但又必须通过形。”

  三

  何为“形神说”呢?形似与神似到底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老祖宗”们的观点,或许是有益处的。据我所知,“形似”源于对诗画的评语,是指作品中对于事物形貌惟妙惟肖的艺术表现。唐代张九龄评画的时候运用“形似”比较多,比如:“意得神传,笔精形似。”后来,到了宋代的苏轼,大约首先提到作品中仅有“形似”是不够的,曾在文中写道:“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晁补之也写道:“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在画中态。”王若虚更是写道:“论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遗其形似,不窘于题,而又不失其题,如是而已耳。”

  接下来,还应该再说说“神似”。这里的涵盖面是很大的。谢椿文中写道:“诗无‘神’气,犹日月而无光彩。”古人们逐渐概括出这样一个美学理念来——为了得其神,必须超其形,又不能失其形。于是,一种不即不离、若有若无的美就成了人们普遍追求的理想,中国传统艺术独具的魅力。这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神韵”。如果再具体一点地说,王士祯在议论陆鲁望《白莲诗》中的“无情有恨何人见,月白风清欲坠时”写道:“这两句诗没有一句提到白莲。但仔细品来: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本来就有一种清高的气质;又是白莲就更显得淡雅脱俗了;如此之情态自然难遇相知,难免感到寂寞凄凉。而月白风清之夜,芳花欲坠之时,则更有此情此景,更为此景增色;清高、寂寞、哀怨、悲凉,种种难言之情状,并于此两语发之;未提白莲,正是白莲,不提此诗,恰是此诗!”

  正如一位老艺术家所指出的——在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当中,“形象”和“神韵”正是事物相为对待的两个层面,美虽然离不开“形象”,但美的真正所在恰恰不是“形象”,而是“神韵”。

  

  我以为,马少骅扮演邓小平获得的成功,同样是再一次印证了我们的“形神说”之好处多多,妙不可言,使得它更加深入人心,更加感动人心。在当今世界上的艺术创作当中,特别是扮演领袖人物的时候,观众们更加看中的不仅仅是“形似”,也看中了“神似”,或者说,越来越加倍地关注着人物形象的气质、灵魂、精神,和整个的内心世界,看中的是与自己平等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而不可及的“神”。

  文学艺术的民族化必须有自己的基础,而“形神说”正是这样的美学基础。不可等闲视之。

  应该看到,在观众里面,能有这样一种欣赏习惯上的变化,大约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审美水准和艺术修养的提高吧。

(编辑:陶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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