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还记得你家附近那个门脸不算大的新华书店吗？还记得你在那里看书买书的快乐吗？噢，朋友，忙碌的你已经有多少日子没逛书店了？或许，你早已发现那个，不，不只是那个，仍旧悬挂着伟人手书的新华书店，早已不卖书了，成了食品店、复印店、照相馆甚至卖起了背心裤衩老头儿帽。这是怎么了？书店去哪儿了？曾经遍布全国风光无限的国营书店，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迁？作家李迪的中篇小说《国营书店》也许能回答你。从本期开始，本报将连载这部小说，敬请关注。 ——编 者
插图 刘学伦
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能看见那两棵杨树了。
方亮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们几个新来的职工在书店门前种下这两棵树时，树身只有碗口粗，笔直光滑，嫩叶滴翠。指挥他们种树的党委书记兼总经理老顾叫着，瞧这两棵树精神的！在咱这儿，愁栽不愁长，跟你们小青年一样！
老顾自信满脸，底气十足。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一左一右守着书店大门的两棵树，早已粗得搂不过来。当真不愁长啊！可是，人呢？“咱这儿”的店呢？
??
方亮在部队服役三年，复员时刚过二十一岁，从里到外精神得像刚栽的树。那是八十年代初期，百废待兴，他这样高鼻梁大眼睛的帅哥儿，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公安局、法院、政府机关，孙猴子进了蟠桃园——随便挑。他在连队当兵的时候，因为出黑板报露过一小手儿，被借到团里干宣传，整天空话套话还要看领导嘴脸。方亮发毒誓，解甲归田后再也不干宣传了。那干什么？也没谱儿，就是想干点儿实事，哪怕学一门儿手艺。老妈叹口气说，要不是你爹病故了，跟他学学吹灯泡也好啊。方亮说现在哪儿还用人吹啊，早改机器了。这时，老顾亲自带着人事处长找上来，一见面就高门大嗓，到咱这儿来吧！咱是国营书店，中央单位，正局级。全国图书市场都归咱！待遇高，福利好！眼下店里的人都老了，招你们小青年进来，不出三四年就是你们的天下！
一句话，把方亮的心点着了。
老顾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嘴上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他喜欢店里人叫他老顾。一定要带官衔，就叫书记。书记是党的名儿，比总经理受听。总经理，总经理，听着像资本家。顾总，顾总，跟叫牲口似的。还是老顾、顾书记受听。书店是党和国家的买卖，人是党和国家的人。党和国家给了好政策，他搭台唱戏，买卖红红火火。如今，他们这代人说话要退了，书店这台戏就指望小青年们接着往下演。老顾卖瓜的说瓜甜，绕世界吆喝招人，呼啦啦，报名的上几百。经过筛选，留下五十个参加考试。方亮当然在其中。考什么？说出来你别笑，好比搬出一筐土豆，问这是什么？也有犯二的，说是茄子。那天考试，一个个过堂，桌上摆了几大摞书，什么内容都有，限时间让考生分类，哪是小说，哪是散文，哪是戏曲，哪是理论。方亮三下五去二分完，问还有吗？考官抓抓脑壳说没了。方亮又问我能拿几本回家看去吗？考官都听傻了，说你拿走了我怎么考别人呀？
监考的老顾说，咱这儿，就是不缺书。看上哪本了？
结果，胜出二十人，方亮金榜头名。
三天后，书店发出录用通知。通知除了祝贺录用，还说新同志报到当天先在大门口种树。甭问，这是老顾的点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爱店如家的老顾真是用心良苦。方亮接到通知，心头一热。入伍三年仗没打过树没少栽，老把式了！报到那天，他起了个大早，蹬起车就往书店赶。还没到十字路口，远远的，看见前方堵了车。不宽马路，一辆挨一辆，跟办车展似的。卡车，货车，面包车，甚至还有农用三轮车，长长地堵着，一眼望不到边儿。
哇噻，出车祸了？撞人了？
自行车没法骑了，只能推着走。方亮推着推着，就扎进了车堆。迎面看见一个人，正忙活得霞光万丈！
谁呀？老顾。干吗呢？疏导车辆呢。
顾书记，出车祸啦？
哪儿啊，是印刷厂给咱这儿送书的！
啊？方亮都看花眼了，送书的？这么多！
火！一个开车的探出头来吼，无冬历夏，见天这样！我夜里三点就往这儿颠，连饭都没顾上塞，还是来晚了！
嗨，三点算什么！瞅见前头那俩车没有？人家两点半就在这儿排上啦！又一个开车的说。完了，不解气，又甩出一句，固安来的！
固安？方亮一缩脖儿，那是河北呀！
比这远的还有呢，哈哈哈！老顾笑得金光灿烂，咱这儿，没发愁的时候，买卖上赶着送！
他嘴上整天咱这儿，咱这儿，透着当家的美。
批销科科长宋秋也推着自行车挤过来，眨巴着眼儿说，不愁没买卖，就愁干不过来！顾书记领导有方，今年全国行业先进又跑不掉了！
宋秋一说话就眨巴眼儿，迷迷糊糊的好像没睡醒，人送外号宋迷糊。其实，他一点儿也不迷糊。
老顾说，得啦，宋迷糊，我浑身是铁能打多少钉？咱这儿，全靠政策好，大伙儿起劲儿干！
宋迷糊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话说回来，万马奔腾还要一马当先呢！没您领道儿，跑着跑着兴许掉沟里！
老顾笑了，没再说什么，又忙着去疏导车辆。
见识了送书的辉煌，又在老顾的带领下，豪情万丈地在门口栽了树，之后，方亮跟着宋秋来到批销科。他被分配在这个部门做图书批销。科里尽是白头翁，最小的也四五十岁了，但个个身手利索，穿梭书海如燕飞。带着方亮实习的老职工叫朱太昌，一个地道的北京老头儿，老花镜勾在鼻尖上，抬头纹赛搓衣板儿，张口“那敢情”，闭口“社会主义”。朱太昌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因为人手不够还顶着干。再说，干几十年了，也舍不得离开。那敢情！
方亮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朱师傅。朱太昌乐了，那敢情！这话听着多顺耳啊！就怕叫不了几天就成老朱了。转过年，连老朱都不叫了。
方亮问，那叫什么？
猪大肠！
一屋子人都笑了。
方亮一下子就喜欢上朱师傅。他小声问，出版社出的书，干吗上赶着给我们送呀？他们自己不会卖吗？
朱师傅一瞪眼，瞧你问的，这叫按劳分配！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国家分配他们出书，分配我们卖书。懂吗？
方亮点点头。在部队光知道稍息立正了，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头回听说。还要好好跟师傅学啊。他又问，我们怎么卖呢？
怎么卖？朱师傅笑了，跟做小买卖的一样！从乡下收来猪头猪脚猪尾巴……
旁边有抢着插嘴的，还有猪大肠！
哈哈哈！一屋人又笑起来。
朱师傅说，那感情！没有猪大肠，猪吃了那么多往你肚子里塞啊！
那位说，我可没那么大肚子，您还是拿去卖了吧！
朱师傅说，那感情！这不正卖着嘛！做小买卖的从乡下收上来猪的这些东西，加上钱再卖给城里人，一进一出，中间就找了钱。咱也一样。不过，咱可不是小买卖。咱是国营书店，是国家的大买卖！卖了钱要交给国家。打比方，一块钱的书，出版社给我们八折，就是八毛。我们九折批发给各地书店，中间就能挣一毛。全国有四千多家大小书店，都张嘴等着吃呢！一本一块钱的书，出书的拿八毛，卖书的拿一毛两毛，这叫各取所需。社会主义各取所需。明白吗？噢，让出版社自己出书自己卖，那敢情！美！——他们美了，我们吃什么？
名师出高徒。方亮说，那敢情！不能让他们卖！
朱师傅说，他们也不敢。犯法！
方亮跟朱师傅学批销，眼到手到，嘴到心到，很快就入了门。几天下来，他服了，顾书记一点儿都没说大话。当时，全国有四五百家出版社，每年出版十几万个品种的图书，必须通过这个国营书店向全国发行。因为必须，买卖做起来就不难。出版社一出新书，就来单子了。单子上清清楚楚，什么书名，什么内容，作者是谁，定价多少。方亮把这些要素填进图书征订单，再计算好批发折扣，用传真发往各地书店，然后就等回数了。哪个地方哪个店哪本书要多少册，汇集起来报贮运科发货。那是个全民读书的年代，随便一种书都能发十几万、几十万册。世界名著更是有多少要多少，供不应求。上百万册不动人，几百万册眼不眨。就这样，货出款回，坐收渔利没商量！出版社靠书店生存，像农民把麦子交给了地主；书店旱涝保收，如庄家只赢不输。这是计划经济时代图书发行的垄断方式，又赶上全民读书的好光景，书店的日子过得那叫一水灵！那时候，图书定价非常低，一块钱，几毛钱。不像现在，动不动就几十上百块，甚至成千上万。即便如此，书店每年发行图书的营业额都在十几个亿，最高峰接近个二十亿。职工手里捧的不是铁饭碗，而是金饭碗。亮瞎眼！工资就不说了，奖金没哪个单位敢比。还有福利呢，一过节准来，甭管大小节！
方亮才上了几天班，就赶上三八妇女节。
朱师傅说，下班别慌走，过节了，店里要发东西。
方亮一愣，男同胞也发？
朱师傅大嘴咧成瓢，那敢情！社会主义，男女平等！
方亮又问，发什么呀？
宋迷糊笑着走过来，瞧好吧，让你拿不动！
方亮后来才知道，原来要发的东西是宋迷糊跟后勤科长刘大埋伏一起去采购的，那敢情！刘大埋伏叫刘存用。店里人说，后勤买了什么好东西他都不发完，留起来存起来自己享用。要不怎么叫刘存用呢？他哭丧着脸说我爹咋给我起这么个倒霉名字啊！东西全发了，真的没打埋伏啊！六月天下雪我冤死啦！得，大伙起哄，干脆叫他刘大埋伏。刘大埋伏采购为什么要叫上宋迷糊呢？那年月东西紧缺，买肉都要肥的，可以炼点儿猪油留着炒菜，给瘦的跟卖肉的吵。不像现在，连猪肉都不吃了，到处找猪食吃！——什么呀？野菜！宋迷糊是店里有名的大能人，批书卖书把买卖都做活了，到处都有关系户，商场菜场全有人。所以刘大埋伏采购要叫上他。必须的！
一个三八节，叫方亮开了眼。宋迷糊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店里发的东西当真一次拿不完。都是什么呀？三十斤带鱼，三十斤猪肉，五只鸡，五只鸭，三桶花生油，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更想不到的，每人还发了十几大坨卫生纸。擦屁股一年都用不完！
你就看吧，下了班，真热闹，手提肩背，人挑车驮。嘿哟嗬，嘿哟嗬！喘粗气，冒贼汗。
方亮说，这么多东西够我们一个连当兵的百十号人过个年了！
朱师傅说，那敢情！打土豪分田地，社会主义好！就这么过下去吧，可别变啊！
宋迷糊说，变什么变？共产党天下永远不会变！
朱师傅服了，那敢情！
临出门，宋迷糊拽了方亮一把，小声说，眼看就到五一节了，店里还要发东西。你家大米要是吃不完，跟我言语一声。
方亮明白，说，宋科长，我家昨天才买了米，这口袋米就给你吧！
宋迷糊眨巴眨巴眼儿，是吗？
方亮说，真的。要不您跟我回家看看。
宋迷糊说，得，那我就帮你消化消化，省得吃不完再生了虫。
回到家，老妈迎着方亮说，家里没米了，今晚没熬粥！
猛然见到儿子汗流浃背驮回一堆鸡鸭鱼肉，惊叫起来——
天啊，你是抢来的呀！
??
说书的嘴，唱戏的腿。日子眨眼过了三年。
书店门口的两棵杨树长粗了。哗啦啦，哗啦啦，风吹枝摇绿叶唱。
老顾退了。办公室里他喜欢的两盆花，刘大埋伏硬让司机给他搬回家，他非要给钱。不然就不要。
富庙穷方丈。老顾留下的家底儿超级厚——书店人员扩充了三倍，兵强马壮，所向披靡；起了两栋楼，高的二十层，矮的十五层；盖了一个大仓库，有四个篮球场大；买了大小十三台车；创办了一张《新书目报》，替代手工填写的图书征订单，向全国各地书店发行。这都不说，账上还有将近五千万的“活钱”。这可真叫一个留存用！
我说了，三四年后就是你们的天下！临走，老顾拍拍方亮的肩膀，好好干！要是在当年，你都带一个团了！
这时候，方亮已经提为批销科科长。前任宋迷糊升任正处级办公室主任。刘大埋伏也升为总务处处长。当然，方亮的师傅朱太昌早已告老还乡。社会主义没变，他变了。变成没用的小老头儿。人嘛，都会老，都有这一天。那敢情！科里偶尔有人说猪大肠，笑声也没那么脆了。新来的更是问，今天食堂要吃猪大肠？老点儿的说，是人！新来的傻了，啊？食堂要……吃人？
过节发东西，上班的跟退下的差了不少。方亮找宋迷糊，求他跟刘大埋伏说说，能不能照顾照顾朱师傅，多给他发点儿，他家人口多。宋迷糊摇摇头，一碗水端平，这也是社会主义分配原则。一碗水要端平啊！他多给了，别的退休职工要是知道了，会跟我玩命。我就这么一条命，你让我活着为国家多干两年行不行？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宋迷糊拿起话筒，方亮知趣退出。身后传来宋迷糊的叫声，什么？要买盘条？这儿是书店，不是钢厂！盘条没有，油条要不要？啪，挂了电话。满世界都要买盘条，全疯了！
下班后，方亮把自己发的东西拿出一半给朱师傅送去。朱师傅！朱师傅！他这样叫着，像当徒弟时一样。
朱师傅拉着他的手，泪都下来了。嘴巴鼓悠半天，说出一句——
那敢情！那敢情……
老顾退了，上级派黄铁锤接他的班，仍旧任党委书记兼总经理。
黄铁锤，陕西人，管我叫鹅，老陕。五十五岁上下，方头大脸，高鼻阔嘴，浓眉下一双圆眼灯似的。他有两大爱好，都离不开口。一个是吃，不是山珍海味，那个吃不惯。什么呀？陕西老家岐山臊子面。他来到书店，第一件做的利己利人又利店的事，就是从老家请了个大师傅，专门为食堂做岐山臊子面。全店职工都叫好。为什么说还利店呢？因为这面出了名，附近单位好这口的人也进来买一碗，本来不挣钱的食堂陡然赢了利，让总务处长刘大埋伏偷着乐。另一个爱好是唱。唱什么呀？那年月还没有卡拉OK,就是自己直着脖子清唱。唱的什么？他说是陕北信天游。有滋有味儿。可就是，来来回回总是那两句。哪两句？想亲亲想亲亲想得鹅胳膊那个软，拿起那个筷子端不起那个碗。再唱，还是，想亲亲想亲亲想得鹅胳膊那个软，拿起那个筷子端不起那个碗。你就说吧，老端不起碗那个，怎么吃臊子面啊？事实是，唱归唱，那碗臊子面他端得稳着哪。呼噜噜，不见碗底不罢嘴。有时候情绪上来了，还添第二碗。有人说他唱的不是信天游，是山西流氓小调儿。他灯眼一瞪，懂球甚！
来书店前，黄铁锤是市物资局副局长。他喜欢当官，也认为自己是当官的材料。喜欢当官不是坏事。喜欢当官也不是坏人。不信你大街上问问适龄男女去，没有说不想当的。说不想是假的。黄铁锤喜欢当官，很人性很正常应该理解。当官好啊，虽说段子里说当官的像爬在树腰上的猴儿，往上看是更牛逼的猴儿的红屁股，说不定还会挨几个猴屁，臭臭的。可往下看呢，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献媚的或苦苦挣扎的猴脸儿，自己忍不住内急撒泡尿淋下去，说不定还会引来一阵叫好声，说猴尿治百病。当初他坐上处长宝座时，各科室的人知道他爱喝茶，纷纷把暖瓶灌好开水往他办公室送，让处于暖瓶包围中的他不由得欢叫起来，二球的，这够老子在办公室里洗个热水澡了！后来，他无意中在一篇叫《腐败分子潘长水》的小说里发现同样的情节和同样的话，大吃一惊，这是谁告诉写书的？当时屋里没人啊！
现在，喜欢当官的黄铁锤来到了国营书店，副局拿了正。要是干好了，干出了成绩，还会有上升空间，弄个副部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书店里也有人问了，没听说他以前干过图书发行啊？行吗？这你甭操心，国营书店国字号，谁说了算？国啊！国那么大，具体是谁啊？是他的上级啊！上级说他行就行，不行也行。哎哟喂，这锤子是不是跟上级有关系啊？瞧你这话问的，小学没毕业吧！
锤子，是后来书店恨他的川籍职工私底下叫的。为啥吃着他的岐山臊子面还给他起了这么个雅号？卖个关子先，容后慢慢禀来。
黄铁锤在原单位当过党委书记，书记长书记短早听腻了。局长呢？耳朵也听出了麻痹症。哎，他不是副局长吗？多新鲜哪，底下人谁叫副局长啊？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叫局长，叫黄局，必须的！除非姓傅，那没辙，倒霉孩子！甭说底下人了，就是上头的官儿，张口闭口也是黄局长，黄局。要不，老黄。官场嘛！所以，他听局长麻痹了，听黄局像卖花的。来到书店，坐进宽敞的办公室，得了个新鲜的，黄总经理！黄总！高端大气上档次。他喜欢，他中意，他爱不释耳。对底下人说，往后就这么叫吧！咱们是国营企业，整天书记书记的，听着像进了农业社。
宋迷糊带头改口，黄总，您说得对，要不您当总经理呢！
黄铁锤又补充一句感想，国企老总，就是要抓好业务，整天书记书记的，不务正业！鹅来了，就是要把业务搞上去，让利润来个超大幅度增长，让职工生活更上一层楼。发点儿鱼啊肉算什么？往后要发，发……说到这儿，结巴了。往后发什么还没想好。总不能一人发一头大象吧。那发什么，一时想不起来，反正目标很宏大很宏大。他拿眼看看宋迷糊，宋主任，你是书店的老人，你还要帮着多出主意啊……
宋迷糊刚要接茬儿，电话响了。黄铁锤拿起电话，宋迷糊要退出，黄铁锤摆手示意他不用走。什么？黄铁锤对着电话叫起来，买盘条？这儿是书店，不是钢厂！什么？查号台说这儿是钢厂？胡球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满世界都要买盘条，全疯了！你说说，鹅一天接几十个电话，都是要买盘条的。班都没法儿上了！
宋迷糊笑了，怎么跟自己说的一样？莫非我也达到总经理水平了？他自我鼓励，生发胆量，不由得提振了嗓音，黄总，您想让书店利润来个超大幅度增长，光靠卖书，难！
黄铁锤灯眼一瞪，不卖书卖啥？
宋迷糊说，开拓新业务呀！
黄铁锤兴奋了，卖报？
宋迷糊笑了，那更寒碜了！黄总，我每天接买盘条的电话，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我问过电话局了，书店的总机号跟旁边钢厂的就差一个号，他们是1，我们是7。查号台一报号，舌头再大点儿，谁听得清是1是7？可不就打到咱们这儿来了？现在，全国大搞基建，又掀起社会主义房地产新高潮了。盘条就是钢筋，谁盖房子都少不了，所以就成了热门货。十亿中国人个个都要买盘条！要是咱手里有盘条，做梦都要笑醒！
（未完待续）
